九十、
“搞得你好像见过似的。”秦宋颖嘻笑着拍了拍倪年珍的肩膀。“我就认识一个这样的混蛋。”几个人听倪年珍这么一说,连玩笑的心思都没了,尴尬的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安慰,所幸电梯已经在爬升,到地方的人匆匆打了招呼,各自前往自己的病区。
最后只剩倪年珍和林安心两个人在电梯里。林安心只祈祷着电梯能快点到二十一楼,今天这十来层楼的光景可真难捱。要不电梯在哪一层停一下也好,再进来个人就不会这么尴尬了。“那个混蛋是我的生父。”倪年珍说得如此平静,甚至连一丝戚容都没有。“呃,其实也没什么,提供一粒精子太容易了,生物学父亲而已。看,你家老爸可疼你了,你不说我可没看出来他是继父。”林安心打着哈哈,姐姐,你对我太信任了,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我的。
倪年珍不在乎的笑了笑,伸出右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老倪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爸。刚才是不是吓了你们一大跳。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得很好,可听到类似的故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歉。”“没事,有事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郁闷了。加油,倪年珍。”林安心走出电梯,趁没关门冲着倪年珍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脸上摆着标准的八颗牙笑姿。
安心同学站在电梯门前,看着门完全合上,立刻垮了脸,身子也跟着松了劲,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种情况下的劝慰可真是个体力活外加情商挑战。“哎,小林医生,干嘛呢?”林安心飞快的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居然并排站着耿锦华和花溶月,这两人和好了?“耿老师早,花……”当着耿锦华的面,林安心不知道怎么称呼花溶月才叫恰当。
“锦华比你大不了几岁,你们俩又投缘,你叫我大哥就行了。我先走了,下班来接你。这两天事儿多,小心点,我可告诉你,华子,千万别生病。小林医生,帮我照顾好你们耿老师,过两天请你吃饭。”林安心点点头,看着电梯合上,心情大好。敢说出言警告,不过是因为亲密罢了。“耿老师,你和花大哥和好啦!我早就猜到了。”林安心的眼睛亮晶晶的,是真心替耿锦华高兴。
“那天听了你说的话,有点感触。”耿锦华看着林安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师妹,谢谢你。”“一张粮票的故事吗?”“嗯,那天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回去想了很多,我和花溶月就是这样一张粮票,虽然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毕竟冥冥中被送做了对,只要愿意心平气和往下走,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成了良配,谁知道呢?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试试这张粮票能不能用?”
林安心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那时候,林安心的奶奶芦笙还在邻县的一个工艺美术厂做画师。厂里的一对夫妇不知道为什么大吵了一架,男人把家里的粮票全部剪作两半,说是日子都不用过了,还吃什么粮?被剪的粮票扔得到处都是。女人哭天喊地找了半天,捡了一堆半拉子,回去拼拼凑凑好多都对不上。那家人本来就困难,攒了这么多年的粮票忽然一下子就没了,哭得天昏地暗。芦笙看了于心不忍,主动提出来帮她拿回去拼拼看。那个周末,奶奶坐公交车回到家,就召集家里的一帮孩子做“拼图游戏”——半张粮票的配对游戏。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外加第二天半个白天,才把大多数粮票给配好对,糊好。孩子们都说有的粮票配得特别完美,几乎看不出来被重新黏贴过;有的,虽然看得出来重新组合过,样貌不算难看,凑活着也能用;有的,就算勉强凑活也用不出去,只好给扔了。
本来奶奶不会给林安心讲这个故事。轮到林安心上大学的时候,林家小姑姑有一段时间和夫家的关系特别糟糕,几乎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林家奶奶就给小姑姑讲了这段往事,当时林安心也在场。“国萱,知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讲这段往事?婚姻就像当年的那些粮票,你婚前生活的家庭是一张粮票,彼此是一个整体,熟悉彼此的习惯、秉性和爱好。等到出嫁,就好比两个半张粮票的重新组合,有的磨合过了天衣无缝,有的虽然有缝隙,彼此迁就也能继续用下去,有的根本不堪入目只好废弃。就算同一个家庭的亲生姐妹,还会有不同的性子,要求别人完全迁就你,那叫强求。每一段婚姻都是重新组合的粮票,多数需要彼此迁就才能入目。有个性是好事,但融入新的生活多数需要把性子磨得圆润些,可以有棱角,但棱角应当彼此补空,而不是争锋相对。先想想自己的行为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再心平气和坐下来,看看彼此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真心这么做了,如果真是投不上的粮票,再作废也不迟。”
林安心那天看耿锦华那么伤心,又固执己见,就讲了奶奶讲给小姑姑听的故事,哪知道居然真的粘合了一张“粮票”!“不过据小道消息,今天科里可不太平。”林安心说了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真的闹过来啦?老邢胆子这么大,跟他家老婆的性子也有关系,太温吞了。要是我,要不玉碎,要不瓦全。前怕狼后怕虎的,反而养虎为患。”
看林安心一脸问号,耿锦华不耐的爬了爬头发。“小姑娘家家的,少打听这些事。你以后如果找个同行做老公一定要擦亮眼睛。有点经济能力,又有人吹着捧着,成年三班倒,和同事见面的时间比家人长得多,有人收不住底线很正常。”林安心笑了笑,真是站着也能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