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矫情,好好的干嘛要来内科轮转,做你的开刀匠好了。美国人?装的吧,中文说得贼溜。估计是个香蕉人,鼻子上插大葱,装象呢。”林安心腹诽着,但脸上却带着崇敬笑成一朵花。要是落在古代,自己最多只能做个弄臣,诤臣是绝对当不了的。要跟这位同志一起在内科转三个月,不是最可怕的,只要不遇到他那位朋友就行。
  那绝对是个腹黑大boss,终极怪兽。所以一定要和Martin处好关系,问明敌情,才好绕着走。林安心忽然想起昨天那个男人冷冰冰的目光,好像自己抢了他老婆似的。不能再想了,还是好好跟着查房吧。
  林安心上的是七年制的本硕连读,第五年开始,每年都有几个月的见习期。但T大本硕连读的学生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一直到毕业都不分科,除了选定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跟在后面做实验,感觉和本科班没啥大区别。帮实验室读博的师姐打了几个月下手,两人的实验该做的也做得差不多了,论文选题、基调也都定好了,就等师姐的结果出来动笔。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在这一年积累更多的临床经验,只求以后找工作的时候别被用人单位嫌弃。
  再有小半年,11、12月份就要开始陆续投档了。林安心想着一气把博士读完,林妈妈偏生不同意:“小女孩子家家的,就算念书早,也已经快24岁了,继续读三年,恋爱个年把两年,那不成灭绝师太啦。你知不知道,什么人最难找对象,医学女博士,高知女性,先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再然后是高处不胜寒,最后只能做灭绝师太了。三十出头的高富帅男,有多少想找个三十左右的女博士?这是在中国,咱们要根据中国国情决定先成家还是先立业。结了婚,你哪怕念成个独孤老怪,只要你家老公不管,我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林安心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不是在一中的语文老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简直比婚介所的红娘还厉害。胡思乱想了一路,跟着带组的卢医生去了1床。
  昨天是二组收病人,今天轮到一组。除了一个病人下午得做胸穿,其他没什么特别的。林安心将自己这一大组的病人做了个大致了解,决定马上把病历先过一遍。又问了一下跟班的卢老师的班次,也做了记录。
  查房的时候,有一个病人,特别奇怪。床头放着一个小小的石膏像,除了简单的问答,无论卢医生说什么,他都恍若未闻,只是一脸热切的看着人像。其他病人只要有特点的,卢医生都会让林安心自己再听一遍肺部体征,但这个病人,她自己听了一下,就过去了。
  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卢静将病历车推到自己跟前。“好了,先介绍一下我们组的情况,1到24床归我们组,葛主任、我还有罗医生三个人一组,现在加上Martin,一人6张床。1到6我管,7到12是Martin的床,后面6张是小罗的。小林医生这周才到医院实习,先适应一下启民的环境,负责机动帮忙。跟我的班走。这个夜班就算了,下个夜班开始跟班倒。今天我们组收新病人,来病人了,小林都跟着去问病史、查体。这会没事你先把病历过一遍,自己去问问病情什么的。”
  林安心很喜欢卢静的行事作风,直接、干脆、条理清晰。那个最古怪的12床是个进展期间质性肺炎。林安心很想去查一遍病人,又怕自己查不清楚。看卢静去了隔壁的小房间跟病人家属谈话。忍不住问罗医生:“罗医生,我可以自己去问问12床的情况,顺便听个诊吗?”
  “12床你最好别去招惹他。你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想去,请武医生陪你去听个诊就回来。”
  林安心还没开口,就听到护士进来说:“来病人了,你们谁去看?46床VIP。”
  “今天刚开市就来一款爷呀,葛主任面子真大。”罗医生笑道。“我去看病人吧,你医嘱还没开完呢。”罗医生是住院医,每天的医嘱都是她负责整理。Martin决定带着林安心去收新病人。
  46床是个71、2岁的老人家,进去的时候,只看了一眼,林安心就觉得眼前的老人特别亲切。远远听到轻微的喘息声,病情不是太严重。林安心开始从基本情况问起。
  “爷爷,您好,这是您的管床医生武医生,我是实习医生林医生。请问您的姓名是……”
  “鄙姓谢,双名谨言。”老人语速不快,说话字正腔圆,但好像不是太熟练。林安心微微一愣,这人的名字和自己爷爷的好像配套产品,林老爷子名叫林慎行。“今年恰过耄耋之年,祖籍金华,早就退休了,自由职业者,这是我的台胞证复印件。”这位老人家看着顶多70岁左右,原来已经八十出头了。
  原来是台湾同胞,怪不得说话风格和我们不太一样。诶呀,妈呀,自己收的第一个病人居然是个台胞!等问完详细病史,又做了体检,除了心界略大,双肺哮鸣音,总体来说身体状况还不错。老人家说自己是三天前孤身一人来内地访友的,谁知道哮喘犯了,只好过来住院。
  让管床护士先把氧气吸上,林安心觉得有义务让老人家通知自己的家人。Martin却觉得老人家神志清楚,精神状况尚可,应该尊重别人的权利。让老人家请个看护就可以了。
  “就算现在通知家人,他们也赶不过来,我请个看护就可以了。如果林医生你有空,也可以过来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好吗?”
  早上后来又来了三个病人,两个大叶性肺炎,一个肺部结节定性的病人。等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一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林安心挂心46床的谢谨言来不及订饭,决定跑过去看他一眼。
  “谢爷爷,您今天中午订饭了吗?”
  “我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订餐时间。正准备叫外卖呢。”
  “那我帮您去买吧,您还想买什么,列张清单给我,我一并帮您买好。”
  “好,谢谢你呀,小林医生,我刚刚已经列了清单,准备等下午护工过来让他去买的,那就拜托你了。”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