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太监

  “你见过我母亲的字迹?”宁绾一脸淡定的问。
  是啊。阮负一个劲儿的只是点头,要是他没见过,敢这么信誓旦旦的和宁绾说话么?
  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宁绾会回一句,“你见过是你见过,可惜了,我是真的没有见到过,纵使是真的,我也认不得。”
  阮负嘴角狠狠的抽搐着,似是有根本停不下来的意思。
  世上真能有这样淡定的女人呐,好歹也是在说她母亲的事情,不是说她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么,那么有人提起了她的母亲,她应该很有兴致的往下问,而不是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吧?
  百善孝为先……
  不过也是,他来得时候不是正赶上宁绾将看着她长大的嬷嬷撵走了么,这样的人,血都是冷的,又怎么会在意什么孝顺不孝顺。
  阮负觉得,见了宁绾,他真的是开了眼界了。
  也觉得,宣国的那位允王爷敢娶宁绾这样的女人进府邸,真是嫌自己过得太省心,想要寻个乐子。
  阮负不仅想了,还说了。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将他的说笑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屋里的人,除了阮负自己,其余人都没有笑,甚至于,每个人的脸色都很怪异。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阮负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笑眯眯的说,“嫁过也没事的,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嘛。阿绾呀,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比真金还真的。”
  “用得着你嫌弃?”云胜忍无可忍的骂道,“连镜子都没有照过就出来见人,你以为你是谁!”
  “你这王八蛋!”阮负霍地起身,就要对着云胜下手,只是突然想到云胜的武功,讪讪的又放下了手。
  他看着宁绾,委屈的喊,“阿绾,绾绾,为夫被欺负成这样,你都不管管的吗?”
  “再敢胡说八道,见一次打一次。”宁绾冷睨着阮负,“胆敢再自称为夫,将你的舌头割下!”
  “好啊,宁绾,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是吧,我告诉你,你一定会选择嫁给我的,这长陵国的男子,就属我最好了,你现在得罪了我,到时候我不愿意娶你,你就完了!”
  阮负骂骂咧咧的走出屋子,一路骂着去了。
  蒹葭收了药匣子,摇头道,“这位阮小公子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
  “非也。”宁绾摇摇头,背靠在椅子上,“此人非是池中之物,纨绔子弟之说,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只怕权倾朝野的阮大人也听了他不少的话。他过来,该是给我递消息来了。”
  韩瑜很有可能跳过玉佩的事情,直接给她指一门亲事。毕竟,李洹来了长陵国,对于这个杀了儿子的人,韩瑜能做的,当然是极尽侮辱。
  可宁绾还是低估了韩瑜的胆子和气魄,韩瑜不仅是想让她嫁人,还是想让她嫁给韩瑜身边很是倚重的杨总管。
  杨总管是谁,年过半百的太监。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侮辱人,既是侮辱了李洹,也是侮辱了宁绾。
  当然,这是韩瑜的意思,却不是韩瑜嘴里说出来的话,韩瑜使了一把刀子,那刀子就是自诩宁绾表妹,太上皇女儿的韩云霏。
  宁绾想,若不是阮负给了提醒,她与韩长雪也因为猜测事先有了准备,在宫宴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未必就能藏住情绪。
  宫宴上请的不是文武百官,却是长陵国有头有脸的女眷,有尚未出嫁的年轻女子,已有儿女成群的妇人。
  当韩云霏借着醉意,说出一句,“表姐不愿意允王爷纠缠,又不愿意在长陵国择个夫婿,不如找个能疼自己又不用担心夫妻之实的人成亲好了。杨大人年纪虽长,可是他自幼在宫中生活,待人最是和善,心眼也好,最是会疼人的。”时,所有人都安静了。
  喝茶的不喝了,吃点心的不吃了,皆是呆呆的看着全然陌生的美丽女子。
  当朝的杨姓大人,只有一人,便是被人称呼杨总管杨大人而忘记了本来名字的老太监。
  那太监再得宠,终归不过是个宦官,那太监再会宠人,终归不过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宁绾这样举世无双的好颜色嫁给一个太监,莫说暴谴了天物,指不定还被老太监怎么折磨。
  这样的主意,还是由韩云霏说出来的,韩云霏可是宁绾的表妹,韩云霏说出这样的话,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宁绾不是韩瑶公主的女儿。
  要又是假冒的,只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那些假冒的,假冒韩瑶儿子的男子都死了,假冒韩瑶女儿的,被人糟蹋后,都疯了,也有被卖去青楼,活脱脱被人折磨羞辱死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怜悯的看着宁绾,等着宁绾招架不住,率先败下阵来,承认自己是假的。
  可宁绾坐着没动,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隔着夜色,冲着对面的韩云霏一笑。
  说,“表妹这样真心为我着想,我自是高兴的。只是,我高兴是一回事,却也担心,就怕别人误会,以为我们不是表姐妹。我刚回来长陵国,也拿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要不是姨母信任,我还当真不敢出现在这里。”
  坐在主位上的韩瑜扯着嘴角笑了笑,她道,“玉佩的事么,朕听说了,不是阿绾不愿意拿,而是玉佩遗落别处,需要时间去找。朕是相信阿绾的,没有给阿绾公主称谓,只是碍于长陵国雷打不动的规矩……云霏,你若是醉了,就回去歇歇,莫要胡言乱语,冷了你表姐的心。”
  韩云霏装出一副认错的模样,连喝了三杯,说是给宁绾赔罪。
  韩云霏旁边坐着的韩长雪讥诮的笑了起来,她拨弄着手里的杯子,说,
  “表姐和表妹间的感情,我这外人是看不懂了。不过云霏哪里像是醉了的样子,这说的,分明就是大实话呀,莫说你们了,本公主也好奇得很,这么一个人凭空出现就说是皇室血脉,说得人人都能当皇室血脉似的,这样的人,依照本公主说,就该把她打进大牢里,也可以换个方法,直接将脑袋砍了。”
  韩瑜嗔怪道,“长雪,你莫不是也是醉了?”
  韩长雪咂咂嘴,不说话了。
  “表姐,云霏不是故意的,只是喝得多了,才胡乱说了几句。表姐不要生云霏的气。”韩云霏再一次赔罪,眸光潋滟,已带了泪意,泫然若泣的模样,好不可怜。
  比起韩长雪的傲慢,韩云霏则是显得温婉动人得多,一看就是寄人篱下惯了,事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要不是有之前韩云霏半真半假的牢骚,宁绾也未必能看得清韩云霏的性子。
  她笑了笑,说,“表妹说这话真是见外,表妹不也是为了我着想吗?只是不知道表妹口中的杨大人是何人,真想见上一见。不过,既然能入了表妹的眼,定然也是人中龙凤。我这当表姐的,总不能抢了表妹中意的人,若是可以,还望姨母成全,让表妹与杨大人成亲吧。”
  此话一出,御花园里静得可怕。
  黑夜笼罩,宁绾看不清韩瑜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冷光一转,带着嗜血的杀意。
  宁绾蓦地就笑出了声。
  看来,韩长雪说的是真的,韩云霏真的是韩瑜的女儿,还是韩瑜偷偷养着的,想要予以重任的孩子。
  要不是看得太重,也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被侮辱的感觉,她也不喜欢吧。
  “瞧我,也开始胡言乱语了。”宁绾笑着拍了拍嘴巴,说,“这酒当真不是个好东西,这才喝了多少,竟然醉了。云霏,你也别生表姐的气儿,表姐真的是不胜酒力,醉了。”
  韩云霏呵呵的笑了两声,自然说不在意。
  只是几人间的暗流涌动,一众女眷都察觉到了。
  “女儿家再怎么要强,终归是要嫁人的,阿绾,你也早早的找来玉佩,姨母为你正了名才好为你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才能不委屈了你。”韩瑜不冷不淡的说。
  宁绾摇摇头,双眸亮晶晶的,直直看向韩瑜,“姨母,阿绾不急,再怎么说,阿绾也是成过亲的,这才被休几天,就要再次嫁人的话,只怕别人听了笑话。阿绾是醉了,可是阿绾护着表妹的心思是没有变的,若是姨母成全阿绾,就为表妹找一个如意郎君吧。如此,有朝一日阿绾见了舅舅,才不会觉得愧疚。那位杨大人,若是可以,阿绾想要见一见。”
  宁绾不知道那位杨大人是谁吗?不是的,宁绾早在来长陵国之前就将韩瑜身边的认打听过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杨大人是个太监!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借着装糊涂给韩云霏难堪!
  韩瑜拧着眉头,觉得不可思议。
  韩云霏之前说了,在宣国时候,宁绾对她颇是温柔,也颇是信任,要不是这样,宁绾也不会一听韩云霏说太上皇有事就那么着急忙慌的就赶来长陵国的。
  可此刻看来,宁绾根本不买韩云霏的账,甚至是将矛头对准了韩云霏。可韩云霏那里,除了之前失控的说了几句话之外,所有事情都在配合着宁绾,根本没有哪里出错。当时争论时候,宁绾也没有表现出除了生气之外的情绪,又怎么会突然就对韩云霏出手了?
  韩瑜将原因归结于宁绾的铁石心肠,并不注重亲情。韩云霏则是将原因归结于宁绾不愿意将李洹让给她,就是霸占着李洹不放。两人都觉得是宁绾的性格所致,根本没有想过会是韩长雪将两人的关系说出去了。
  “阿绾定是要见见杨大人的。”宁绾似是醉了,身子歪歪的倚在桌边,说,“哪怕为了云霏也要看看,云霏脸皮薄,有些事儿,就由我这当姐姐的代劳了。”
  宁绾是看着韩云霏说的。
  韩瑜和韩云霏想要这样侮辱她吗,那就看看她们能不能忍得住这侮辱。
  大概是忍不住的,韩长雪心道。
  韩云霏放在桌子上的手都已经气得发抖了,怎么还可能忍下去。
  再看宁绾,已经摇摇晃晃的起身了。
  对韩瑜说,“姨母,阿绾醉了,脑袋痛得厉害,再坐下去,只怕让诸位看了笑话,所以想要先出宫去了。”
  韩瑜笑着说,“是朕考虑不周,都这个时候了,怎好再喝下去,都回去吧。”
  又说,“阿绾就住在宫里吧,西殿是你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多年以来,都让人打扫着的。”
  宁绾哂笑。
  韩瑜连宫门都不愿意她出去了,想来是给她设了一个大局,莫不是真的要让她和那位杨大人生米煮成熟饭吧?
  让她想想,除了侮辱人之外,韩瑜还打算着什么。
  对了,她要是在刚回来长陵国的时候就失去了女儿家该有的清誉,不管对方是不是太监,都断然当不成皇室的血脉了,和皇位也不可能有关系了。
  韩瑜还可以说,韩瑶这样人人尊崇的公主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也可以说,她不是韩瑶的女儿,然后将她当成假冒的人,严惩不贷……
  “云霏,你等等。”就在满园子女眷告别了韩瑜,纷纷后退的时候,宁绾跌跌撞撞的前行,拽住了韩长雪的衣袖,说,“云霏,你同我在宫里住吧,表姐这才找回你,有许多话想要同你说呢。”
  趁人不备,一个瓷瓶塞入了韩长雪的手里。
  韩长雪把瓷瓶接过,一把把宁绾甩开,理了理衣袖说,“允王妃,这样的酒量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为好。”
  “云霏……”宁绾恼怒的喊了一声,说,“西殿,对,姨母说的是西殿,我们一块儿过去。”
  韩长雪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韩云霏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恶狠狠的瞪着宁绾了,却在韩瑜警告的眼神下,不得不收敛了情绪,也是愤愤的离去了。
  “小姐,你醉了。”蒹葭这才扶住宁绾。
  宁绾倒在蒹葭的怀里,低声呢喃几句,竟然闭着眼睛要睡了。
  蒹葭扶着宁绾,颇是吃力,韩瑜招了手,让人跟着蒹葭照顾宁绾去了西殿。
  她则是迈步向前,喊住了还未完全离开的韩云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