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写信

  流云估摸着那个字应该是“郭”,因为夫人回去流了一夜的泪又枯坐了一整日后,终于唤过她来吩咐她去郭府请武信侯夫人过府来。
  夫人说病是这武信侯夫人最早瞧出来的,也只有她那般自信地说吃些药就能好,现在想必就等着他们上门了。
  可如今被迫上门是不错,但万不能让人觉得他们是走投无路非求着她去不可。
  武信侯夫人肯来最好,不肯来也不必强求,施施然起身告辞便是。
  流云谨记着夫人的吩咐,自进郭府后始终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把焦急不安深深地埋在心底。
  她刚被带到这等着的时候,的确很有些如坐针毡。
  谁知道那武信侯夫人会不会去?
  她又不是个傻的,只要听着谢氏有人上门来请便能肯定他们已是无计可施。
  哪有不借机提条件要挟的?
  是以虽事关少夫人和小公子的性命,但夫人却不能亲自上门来请。
  流云望向容貌秀丽的羽年,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在宽大的袍袖中攥成拳头,心跳也急促起来。
  这就要去见武信侯夫人了是吗?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随她去?
  兴许她会冷然拒绝,也兴许她会善心大发。
  但不论怎么样,总是少夫人的指望。
  却不料羽年淡淡一笑,语气平静,“请回去吧——”
  啊?
  叫她回去?
  见都不见她?
  流云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这武信侯夫人即便猜到了她的来意不想去,但为了礼节也该见她啊。
  否则,她怎么和夫人讨价还价?
  羽年见流云愣住,语气便有些不耐烦了,“我们夫人说了不见,请你回去吧。”
  她心道,这都是什么人家啊。
  明明有求于她们夫人,却打发个侍女来请,把她们夫人当什么了?
  听说夫人不见,这侍女还一脸震惊受伤,弄得好像夫人多对不起她们一样。
  夫人说的那般清楚,半月之内可救。
  可她们不信夫人,现今火烧眉毛了,又想起夫人来了?
  夫人是人,又不是神。
  流云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辞。
  她虽然知道指望这武信侯夫人大发慈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没想到她会见都不见她,连听她说什么事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也委实太过分了些!
  她想起那个不辞而别的老医者,再想想这个落井下石的武信侯夫人,立时不生他的气了。
  他是救不得,而武信侯夫人却是要坐地起价。
  见死不救,学什么医术?
  就是为了要挟人用的吗?
  她就不怕她们少夫人真有个好歹,她会日夜内疚不安?
  怎么能这么狠的心?
  年纪轻轻就这么歹毒,还不知道以后会造多少孽,老天有眼,定会全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流云全然忘了郭圣通之前上门时所说的话,她憋着一股气出了郭府。
  在门口上车时,她咬唇回望这所华丽的宅子。
  明灯高挂,漫洒开一地光影。
  四下静得连她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流云想着夫人那被泪泡肿的双眼,心下酸楚的厉害。
  她赶在眼泪掉下来前,忙上了车。
  又死咬着唇坚持了足足一刻,自觉已经走得足够远后方才失声痛哭。
  她回去后,夫人定然会若无其事地说不来便不来。
  可夫人心里该煎熬成什么样子?
  少夫人又会如何的失望?
  怀孕本是一件大喜事,可少夫人却为这哑了嗓子,如今连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武信侯夫人怎么生就这般硬心肠?
  流云痛痛快快地哭了一路,等着快到谢府时才住了泪。
  下车后她一路小跑到少夫人院子中,果见得夫人正在廊下等着。
  流云知道,夫人心中定是也跟她一样,对武信侯夫人抱着一丝切实际的幻想。
  可,夫人错了,她也错了。
  武信侯夫人不会同情她们,除非夫人折腰。
  她疾步上前,嗫嚅了半天也开不了口。
  夫人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尽力了,她不肯来也是意料之中。”
  流云心下越发悲愤,她带着哭腔摇头道:“婢子连人都没有见到,还请夫人责罚。”
  她说着便跪了下去,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在光可照人的青玉石地板上。
  夫人叫人扶起她来,“你说,她问都没有问什么事就叫你走?”
  流云含泪点头。
  夫人喉间连连哽咽,良久后才喃喃低语道:“她这是胸有成竹啊,知道我只能求她了。”
  流云的泪又止不住了,她自小伺候夫人,何曾见过夫人这般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夫人,但如此处境逼得她词穷。
  夫人在廊下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方才转身进了少夫人的卧房。
  等着夫人再出来时,流云发现那股坚韧又回到了夫人脸上。
  她明白,夫人这是不会低头了。
  可当夫人走进书房叫她磨墨后,流云又迷茫起来了。
  因为,夫人在给主人写信。
  夫人要主人让武信侯出面。
  夫人这是要低头了吗?
  片刻后,夫人写完了信封好递给她,“叫人快马送出去。”
  流云握着信却没有走。
  夫人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心中的疑虑。
  “傻孩子——”
  夫人踱步到窗前,望着满地银白的月华。
  “一旦这事拿到大面上去说,武信侯于情于理都要让他的夫人上门来。”
  流云经由这一点拨,立时反应过来了。
  武信侯只要一天没反,便是陛下的臣子。
  如何好在人前拿这个要挟主人?
  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好人算了,还能博点好名声。
  流云脸上扬起笑来,忙疾步出了书房。
  她心下快意地想,这下武信侯夫人想不上门都不行了。
  *****
  谢躬夫人王氏在写信的时候,郭圣通也在写信。
  轩窗半掩,暖风夹着花香溜进来。
  庭中花架上的迎春花早就开败了,梨花也落尽了。
  羽年和常夏分左右侍立在郭圣通两边,看着她握着笔久久下不了笔,心下不免都有些好笑。
  这写封信去问问君候好不好,有那么难吗?
  但想着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写信,两人都收敛情绪默不作声。
  郭圣通悬笔半天,终于干巴巴地落下了一句“夫君近来可好”。
  常夏和羽年见她动笔,刚想为她鼓掌喝彩就见她又停下来了。
  两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了同样的莞尔和无奈。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她是真不知道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