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串联

  用过午膳后,郭况寻了机会悄悄地来问她:“阿姊,母亲说你只会在家住一段时间就要走是吗?”
  郭圣通也不确定还能住多久,但想必是一定要走的。
  她轻轻点头。
  郭况难过地低下头去,半晌才闷闷地问道:“可以不走吗?”
  他接受了阿姊嫁人的事实,可潜意识里还是觉得阿姊以后会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可母亲告诉他,阿姊住一段时间就要走。
  他不肯信,非要来问。
  如今听了郭圣通的回答,虽是早就料到的,却还是难掩失落之情。
  家里以后就只有他和母亲了吗?
  这三天阿姊不在,他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心被人硬生生砍掉了一大块一样,血肉模糊。
  郭圣通见他这样,也跟着说不出话来,心下酸的要命。
  她如何又能舍得况儿呢?
  她眸中浸满了泪,却硬咽了回去。
  真想不嫁人。
  尤其是嫁给刘秀。
  可为什么,命运就如此无法挣脱呢?
  活着,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
  *****
  郭圣通的坏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到漆里舍中歇午时。
  漆里舍中因着那满满一花架的迎春花叫人觉得春光尤其烂漫,有几只云雀歇在梨花枝上卖弄着婉转歌喉,听得几朵闲云都挪不动脚了。
  她无心去看,洗漱后便进了房中躺下。
  至于刘秀去了哪,什么时候回来。
  她懒得问,也不想管。
  风轻云淡中,她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夕阳已经漫到帐幔上。
  她披了褙子下了地。
  刘秀还是没有回来吗?
  她心下刚这么想了想,转过榻前屏风便在南窗下的苇席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听着脚步声转过头来,温声问道:“起来了吗?”
  郭圣通点点头,从案上取了只玉杯倒了水慢慢地喝。
  他扬了扬手中的帛书,“这《太史公记》可否借我看看?”
  有什么轰地一声在郭圣通脑中炸开,她握着杯的手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力道,手指节处很快就失血发白了。
  他见她没说话,又低低笑了一声,“我想了想,总觉得叫夫人没那么顺口。
  不如以后也像岳母那般唤你的小名桐儿吧?”
  她低垂着眼帘,握着杯的手微颤起来。
  刘秀怎知她内心的波涛汹涌,只当她还在闹性子,便笑着哄她道:“我哪惹了你生气,你不愿意说要打要骂也行,别闷在心里坐下病来。”
  她还是不说话,全然沉浸在那铺天盖地的梦境回忆中。
  前世回门时,她好像也因为什么事生了他的气。
  他耐心地哄她,还举起手中的帛书哄她道:“桐儿,过来,我为你讲《太史公记》——”
  那时的她,初见之下便对他倾心。
  成婚后又过的蜜里调油,纵是不快也不过是借着由头发脾气撒娇罢了。
  他低下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哄她,她心下早就溃不成军了。
  等着她自己都觉得过分了,便再也撑不下去了,笑着上了前去。
  原来,《太史公记》是由他将给她的。
  难怪她这世初读时会那么熟悉。
  许多事情,似乎改变了模样,但细究起来,还是按照预定的轨迹在往前走。
  她的心头由此漫上一股无法抵挡的恐惧。
  她还会像前世那般身不由己地沦陷进去吗?
  她很想坚定地回答自己不会。
  可是,她没有底气,没有那个底气。
  刘秀前世再待她不好,那也是前世的事。
  如今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如何能忍心将他的柔情蜜意断然拒之门外?
  恍惚间那个冷漠鄙夷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
  “你看,你还是这么不争气……”
  她阖上双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再睁眼时,脸上徐徐绽开粲然一笑,“好。”
  总算是哄笑了,刘秀心下松了口气。
  他倚在南窗下为她讲了半日的《太史公记》。
  黄昏时,刘秀部下持急报来见。
  他展开帛书匆匆扫了一眼,眉头就紧蹙起来。
  等望向郭圣通时,眼角眉梢间的烦躁又落了下去。
  他指着那恭谨立在原地的彪悍武将,“这是我麾下的偏将军吴汉——”
  吴汉会意,纳头就拜,“见过主母。”
  吴汉?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但一时间郭圣通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她按下满腹疑惑笑着叫起,又看向刘秀:“你有急事你便去吧,不用管我。”
  她一时骄纵任性,一时又善解人意。
  刘秀却半点意外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大事上拎得清。
  他点点头,没有多话,“我回来再跟你细说。”
  郭圣通点头。
  他便领着吴汉转身就走。
  他走后,郭圣通去了锦棠院中用晚膳。
  母亲和弟弟问她刘秀呢?
  她摇头说不知道,但估摸着和王昌有关,因为刘秀去了真定王宫,当是找大舅去商议了。
  说是商议,主要目的应当就是借兵。
  用过晚膳后,母亲想和她再说会体己话,但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想好歹也能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不必急在这一会,便叫她先回去了。
  刘秀直到亥时末都没有回来,郭圣通躺在榻上转辗反侧地睡不着。
  她心里呢喃着吴汉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夜深了,她的睡意渐沉。
  半梦半醒之间,她忽地记起来了。
  原来是之前的梦境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梦中,刘秀柔声劝慰她道:“你别担心我,我会小心行事。
  那谢躬虽接管了幽州的兵马,但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不是什么难对付的。
  我明日就和吴汉领兵出发,将这谢躬击杀,收编其兵马。”
  吴汉出现了,可谢躬在哪?
  再往下回忆,似乎能和她之前的一个梦境串联起来。
  梦中的刘秀一身戎装,杀气凛人。
  甲胄的缝隙间全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腰间的长剑却因为尝着鲜血的甘甜而格外闪耀。
  他杀了人。
  而她对他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杀的是不是谢躬?
  她心底泛起嘀咕后,竟有些睡不着了。
  等刘秀子时回转时,她还瞪着眼望着帐子顶。
  他洗漱过后撩开帐子见她醒着,只当她放心不下,忙把今天的事对郭圣通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遍。
  谢躬出现了。
  作为刘玄派遣来助刘秀讨伐王昌的助力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