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

  秦墨眼底带笑意,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笑是笑亦有笑,就是讥讽你,秦墨面热心冷,她就是看不惯他每次在她面前这副装款拿大然后嘲弄她的样子,搞的她不懂怎么反击人一样。
  “是,国师才多识广,本王佩服,国师刚才说的,本王领教了——!”
  那男人便作揖。
  秦墨抬头,鼻子里轻哼,领教了又如何,你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如果没有多余的事儿,本王先行一步——!”
  秦墨站在原地,白色的裙带飘飘,秋风冷,她面纱下一张倾城绝丽的脸不带情感
  “王爷请自便吧——!”
  那连王便点头,又作了揖,离去。
  *
  秦墨回到宅子里,小桃在屋后小厨房里做点心,便是瑰儿守在身边,好不容易空闲下来,秦墨便回堂前坐在书案前练字。
  她的字一直是缺陷。
  瑰儿端了参茶来。
  半下午又有钦天监里的人里,询问秦墨历法来年春耕的事儿。
  因为这才是新历法,以及种粮的一些新方式推行下去的第二年,还有一些偏远的地方没普及,再者,就是总有些人对新历法新规定有抵触,这些东西到底不是一触而就的,秦墨也知道,只是跟那钦天监的副使边喝茶边聊着。
  手拟一些新规定。
  原本这些事儿下朝之后就应该在宫里解决,可是秦墨下朝太早,那副使没找到人,便直接驱车到秦墨府中来了。
  恰好秦墨又是国师,一品,便算是登门拜访了。
  晚膳之前,秦府的面前,便有一辆紫色锦缎窗帘梨木马车停在门口,停好之后,从上面下来两个俏丽的小姑娘,一紫一青都穿着绸缎衣料,暗花的料子,金线滚边,为首的,颈脖上带着一圈玉石项圈。镶金作银的。
  下作绛红色的绣鞋。
  人下来了,车夫把马车牵走。
  秦府大门拉开,从里面出来的女子,梳着轻巧的倭坠髻,发髻窝里带着几支珠花,蓝色的用贝壳攒成的珠花,下面是绿色的襦裙,料子一看就是上好,如水般的光泽,女人容貌美丽绝妍,肤色如雪,尤其那一双眼,明明时杏眼,硬是满满的含情带脉,如有水色,虽说多情妩媚,但是神色一看却是很正经。
  那下面的小姑娘一见女子便欢喜跑过去。
  “姐姐——!”
  秦墨一把拥了香香在怀。
  然后放开又嗔道
  “都是十四岁了,立马就要及笄了,可还撒娇——!”
  香香一手握在秦墨手里,自己便先一步步朝宅子里进去,还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从鼻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
  “姐姐可别说及笄吧,及笄都是要母亲挽头发的,姐姐及笄那会儿,是外祖母给姐姐辨发,如今外祖母病重,又不能挪进京中来,我看外祖母的架势,可能撑不过今年了——!”
  香香一说,眼圈儿都红了,年龄不小了,也知道人生老病死那点子事儿了。
  “我知道外祖母病重,几次看见书信,心里又怎么不急,只是,姐姐这一年在京中,也是各种无能为力,你三堂哥虽然进士,到底皇上还没决定封他个什么官,这些时候,我急,帮忙到处送钱,拉关系,估计,在京中的大臣也有用。
  我们两姐妹在这京中说现在衣食无忧,穿着华服,吃着美食,可是,这朝廷势力里没有点自己的人,怕撑不起大局,我们那么多铺子,官中没自己的人,要是哪天挑你一点事儿,多辛苦打下的基业说没收就没收,这中间的厉害啊,你个小姑娘家不懂”
  比如上次,这秦闵会试落榜的那次,虽说可能跟秦闵自身发挥有关,到底难不保就是有人背后使了手脚。
  “只什么都好,就希望你三哥不要外放才好。!”
  “姐姐说这些,香香都不懂,香香只知道,只要听姐姐的话就对了——!”
  这丫头说完,便一步一步朝那台阶上跳去。
  走到门前时,秦墨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幸亏你今日就来了,我一早就把肉腌好了,本来今日做东坡肘子,如果你们马车赶不上,放到明天,肉可就臭掉了,你今日来,我做了给你吃,现在姐姐都不能够亲自下厨了,你可是又有了好口福——!”
  香香蹦蹦跳跳,歪着脑袋,漏出一侧娇俏的侧脸,娇俏道
  “谢谢姐姐,我就喜欢吃姐姐做的菜——!”
  秦墨在那圆润的小脸蛋上轻捏了捏,宠溺的笑
  “就给你这好口福,别人没份了——!”
  秦墨这宅子,原本分前院后院,后院里两边是东西厢房,后面是后院,各厢房院落自带花园,另外又有些耳门,偏房,角门之类的,秦墨两姐妹平日里香香不在,秦墨一个人住后院,两边厢房,东厢房给了秦家的两兄弟住。
  秦睿,秦闵,西厢便给了那司马文玉。
  他身份不一般,虽说是雇佣,又是内用,无家可去,秦墨见西厢空着,就省了这额外一笔开支。
  府中门也是有大门,偏门,侧门,所以,虽然一处同住,各自忙事儿时,见面的次数亦不多。
  秦闵,秦睿两兄弟算不得外人,自然一同住。
  东西厢房都配了一个小厮,两个丫鬟侍候打扫。忙时,整个府里一天只见丫鬟,不见主人。
  如今这香香来了,今晚秦墨亲自下厨。
  就在后院的小厨房里,府中的饭一般有丫鬟来做,做好了分派到各处,秦墨今晚做了很久没做的一些菜,酸菜鱼,红烧扣肉,粉蒸肉,还有一个大大的东坡肘子。
  各院分派完了,姐妹俩便一同用餐。
  两姐妹在厅前,大红的圆桌上,两边是红色的绸幕,香香便坐在那海棠缕空的圆墩上,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桌子上的那些肉菜。
  尤其是东坡肘子,大火蒸了三个小时,蒸的酥烂,香香好久没吃到姐姐做的菜,姐姐做菜的味道跟别人做的不一样,姐姐做的菜,味道特别的有风格,好吃。
  香香觉得这世上,管他什么大鱼大肉,最主要的,还是姐姐做的菜最好吃,这绝对不是吹。
  秦墨自己也对着盘子,夹起一大块酥嫩多汁的肘子肉,给香香放进碗里,香香吃东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对喜欢的东西尤其的没吃相,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秦墨在旁轻笑“看你这副样子,就跟从来没吃过饭似得——!”
  一口多汁的瘦肉塞进嘴里,香香抬头,含糊着不清不楚的说道“本来就是嘛,在临水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嘛,临水都是隽娘在做菜,隽娘虽然说能干,可是做的菜真的连姐姐的小指头味道都比不上——!”
  秦墨娇嗔,又捏了捏丫头的腮帮子“就你嘴甜——!”
  一顿饭吃完,桌子便跟打仗似得,到处都是油汤汁水,丫鬟收拾,小桃也用完了饭,秦墨便来拿了那紫砂壶煮茶。
  茶解腥荤。
  绿茶,茶煮好后,秦墨叫香香过来喝,香香喝了茶,便砰砰跳跳要急着朝外走。
  秦墨喊着一问,才知道她是要去西厢院里。
  那里又司马文玉,她就喜欢跟他玩。
  秦墨也想,玩就玩吧,总之香香还没长大,到底是小女孩儿家的心性,于是叫小桃把桌上茶具捡了,夜灯初上,回到书房,灯盏下面看这个月的账房开销。
  *
  钦州的书信一封连着一封。钦州那里便是周管家,有几个丫头小厮,那外祖母住覃庐,香香在临水时,过去陪着多些,里面有管家,丫头,仆人一起照料,但是总归这两年,秦墨便不在身边。
  有舅母在周围,外祖母年岁大,又一直有病,舅母也会时时进覃庐去照顾。
  这么多年,便是香香在这边帮着照顾外祖母。
  如今,秦墨都成年了,外祖母一年比一年老了。
  秦墨有钱,什么贵重药材,参汤燕窝的下了重本,终日不离口,但终究是年岁大了,什么补药都不管用了。
  估计是命不久唉。
  想到秦墨是很难过。
  跟皇帝请了三个月的假,到底这京城到钦州一路路途遥远,然后备了马车,从香香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起程,来的时候路上大半个月,立马回去又是大半个月。
  秦墨回去,见到外祖母躺在床上,果然是奄奄一息,外祖母的病,秦墨也把脉,也各种诊断,知道,终究无力回天了。
  老人早年就腿脚不便利,后来下肢截然瘫痪。
  到底还是因为舅母们当初没好好善待的原因。
  老人下肢不便,便破屋冷衾的,让老人在那湿被窝里一躺就是几天。
  想到这些,秦墨鼻子便酸。
  “墨儿啦。墨儿。你别哭——!”
  最后,在那病床前,外祖母干枯的如枯柴的手,如鹰爪般的死死捏住秦墨的手…
  在那床头,秦墨只听见老人吃力的底喘。
  “墨儿啊。别哭。你别哭…!”
  “我老婆子啊,有生之年,看见我的外孙女儿,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愁吃穿,如此,我就很满足了。墨儿啊,别的老婆子没有享受过的我也享受了,我住过大房子,吃过人参燕窝,如果说还是前半辈子,我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现在脑袋很清醒啊,我不是做梦,老婆子,我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香香握在老人家的手,哭的气岔
  “外祖母,你别这样说,我和姐姐还想你好好活着——!”
  “墨儿。香香。没用的,人活着,哪能不死呢,别伤心,都别伤心啊。!”
  老人吃力的抬起那枯瘦的手。本想帮香香擦眼泪。
  “我去了,还有一件心愿未了,你们两姐妹的终身大事我是见不着了,可是你们的父亲,你们要好好去找他,可能还在世,没有外婆了,就只剩你们两姐妹相依为命了,如果能找到你们父亲,那也至少还有个至亲,外婆也放心——!”
  秦墨抹了一把眼泪,看向床上垂暮的老人,那半抬起的眼皮…
  其实,她早就对父亲已经不抱希望了,这辈子找不找得到又如何,找到又能怎么样。
  如果他要回来,他自己早便就回来了,如今都不回来,就说明对她们,早就没有了父女之情。
  “外婆,如今你只好好养病就是,其他的别想太多,父亲,我们早就不记得了,有他没他都那么一回事儿——!”
  片刻,只听见从床头上来的喘气声
  “傻孩子,父亲毕竟是父亲,你们的父亲,长的面阔耳长,其实,当初,在你们村里算起来,还算是一个美男子,我们都看他顺眼,只是,性子也好,只是不受你祖母祖父的喜欢,对了,他的右边眼眉尾有颗痣,颈脖后面也有一颗,之前,你娘嫁过去前,我们看过你爹的画像,是个方面之人,可是,年岁久了,那画像也不见了,总之,你记得,右边眼位有很明显的一颗痣,他离开时,你和香香年岁都还小,那颗痣,有人说长在那里是泪痣,也有人说是桃花痣,就是男女会得的异性喜欢。你父亲那里就有那么一颗痣——!”
  秦墨哽咽“秦墨都记住了——!”
  随后,外祖母闭眼,满意的点点头…
  说了这好一阵子话,老人很久都没有今天说的这么多话,看样子是很累了。
  尽管秦墨来老人弥留之际,整天在床头侍奉汤药,自己也各种努力想维系老人的性命,但是半个月之后,老人还是去了…
  当时,外祖父,舅舅一家人都跪在那外祖母养病的那间屋子外面。
  秦墨虽然这两年一直在外,但是好歹最后这点时间,自己终于亲自回来了,能侍奉左右。
  也算是敬孝道了。
  这老人的灵柩要运回原来的地方,便是老人生前居住的村子,随后就是设灵堂,看风水,找墓地,因为知道是秦墨的外祖母。
  临水,康巴一带的官员都亲自上门吊唁。
  老人最后是含笑而死的…
  外祖母死了,外祖父哭成了泪人,秦墨从未见过外祖父一个从来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的老男人,最后竟然哭的很惨。
  烧完头七,秦墨在坟前拜了拜,然后才又安排马车,带着香香一路北上京城。
  *
  这忙了这两三个月,回去这段时间,秦墨没有少哭,导致眼眸在来京城时,眼底都是红红的,却格外更添了些粉嫩风流的感觉。
  秦墨回来,首先是去见皇上,她已经休假回来。
  皇帝见到秦墨回来自然心里没高兴也没啥不高兴,一切照旧如前。
  这次秦墨来京里,在钦州临走整理了些外祖母的贴身的东西,然后带来京城,放在身边,日日看着,就当是怀念了。
  走的时候,还给了舅母舅舅一大笔钱,算是安置费,况且,敏生在私宅里的学费一律都是给他们免了的,这么多年都是秦墨在支付。
  原本舅舅舅母手里就置了些田地,有了这些钱,生活宽裕了。
  香香接来京里长住,秦墨为的是可以在身边亲自照顾她,教导她,毕竟这丫头也是外放了这么多年,也没啥享受过天伦之乐。
  如今秦墨在京里,局势算稳了,便把她接来府里。
  秦墨住后院,便分给她另一个院子,这丫头也大了,给她分了她自己的房间。
  只是,时不时,这丫头还是喜欢每到夜晚就捞着枕头,要来秦墨房里,跟秦墨一起睡,说自己一个人害怕。
  十四岁了,还害怕。
  恰好念儿跟在香香身边这么多年,却也还是个木桩子。一点不机灵。
  去了一趟临水,回来就是农历的过年,今年过年,秦墨要参加宫宴,见过朝中不少文武大臣,还有一些皇亲贵胄,宫中夜宴可带家属,秦墨什么家属没有,就只带了香香去了。
  恰好一出席,两个都是女。
  秦墨在大殿,香香只能在皇后举办的内里的宴会上。
  晚宴过后,秦墨来瞧香香,便有个淮南郡主的,一见了香香高兴得不得了,又把香香特意拉倒身边,给了不少赏赐,一面又当着秦墨面特意而夸奖香香说,就喜欢香香,生的可爱,又漂亮,还说香香长的就跟她一表侄女一样,真像,逗趣的很。
  秦墨听了当时就礼貌笑笑,也没往心里去,毕竟现在朝堂上要巴结她的人不少,找各种理由都想来贴她。
  秦墨便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晚谢了那赏赐,然后带了香香出宫门,一路上有太监公公前面引路,到了后门偏门,一辆紫檀木的马车停在那里,驾车的小厮打了好几个盹儿了。
  *
  春节刚过,就是二月二,龙抬头,许多花神庙拜花神也是这一天,京郊坝子上,有人在那里比赛骑马,射箭,拔得头筹的便有很多姑娘出来示爱,还有的,就借着这一天,年轻的小伙约心仪姑娘出来。
  京城的庆亲王府也就是皇帝的哥哥,府里的小王爷和郡主邀了京城里大多的皇亲家的郡主郡王以及大臣家侯门的公子小姐出去踏春,香香也收到请柬。
  秦墨也算是重臣。
  香香想出去玩,她从小在乡里长大,还没有跟京里的小姐公子一起玩耍过,更何况,也没见过这么大阵势。
  秦墨想着她喜欢,也就让她去吧。
  不想被别的府里的那些贵胄皇亲的比下去,怕香香出去受人笑话,被人欺负,秦墨让香香驾了府里那最豪华的那一辆马车出去。
  这一去,能在一起的都是一些皇族亲贵,少说也是个侯门,重臣的儿子,到底对香香将来有好处的。
  这也是秦墨想让她去的原因。
  香香年龄也不小了,明年就及笄了,按照古代女子的习俗,就可以嫁人了。
  秦墨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想给妹妹找个好的夫婿,性格门第都有才好。
  要是恰好看上一个,皇室贵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