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落枕 (壬)
但廖焕生和冯不过来了一次我的小院后,忽然发现,在我这他很容易睡过去,而且睡得很沉,即使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时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他就找了各种理由,来我家蹭觉,虽然他也知道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为了睡个好觉,其他都可以先放下了。
讲完这些,廖焕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冲我们笑了笑,说道:“我这故事比不上陆六的故事精彩,人家是靠着托梦,悟出了大道,成了正果。我这个完全是被怪梦所缠,自以为可以驾驭陶枕,到头来为物所惑,惭愧啊惭愧。”
廖焕生这话说的多少有点消沉,一直没开口的曾茜这时说话了。“老廖,你学的物理,又在大学教自动化,陶枕造成的事你应该做过研究吧?”
廖焕生点点头,对那个陶枕他可以说翻来覆去,研究了个通透。廖焕生对文玩兴致不高,但对陶枕他还是花了些功夫,看了不少类似的物件,文玩市场常见的石枕、瓷枕他都对比着看过,还是发现了他那陶枕有些不同的地方,一个是,造型上,陶枕两头的突起比一般的更高一些,如同两个半圆形的喇叭口,中心有点内陷,呈半弧形,在廖焕生看来,这就好像是雷达的接收面,躺在中间,耳朵刚好处于接收面的中心,所以被接收面反射的声音实际被自然放大后,更容易被听到。
另一个是,陶枕底部中空,有很多原形的孔洞,这些空洞排列成网状,每个大概有五分硬币大小,一共二十多个圆孔。最初,廖焕生认为这些孔就是通风用的,保持空气流通,夏天睡的时候会凉爽一些。但后来冯不过告诉他,陶枕、瓷枕上的孔主要是烧造时怕窑内温度不均匀,造成开裂而开的孔,但一般只开一两个,很多还是开在侧面和表面,后来古人也用这圆孔在夏天往里注水,保持凉爽。但这种底面全是圆孔的,他也没见过。
廖焕生又仔细研究了陶枕,他发现,圆孔还不止是底部这一层,陶枕的中心处还有一层陶板,陶板上也开着圆孔,只是与底层的孔洞错开。廖焕生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草图,递给我们,接着给我们讲解到,这就好像是一个共鸣箱,有放大声音的效果,而多层的孔洞结构,应该是特殊的调协器,一种简易的高低频音的分解装置。也许里面还有几层的带孔陶板,不打碎陶枕很难看到它真实的结构,但声音经过陶枕,应该被进一步的过滤了,他之所以枕上去很容易入睡,就是因为耳朵听到了大量的低频音。
但廖焕生明白,声音和梦境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低频音有可能会刺激大脑皮层的某个区域,刺激人梦境的形成,但不可能影响一个人的梦境,或改变梦境的内容,那么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陶枕本身,而是它接收到的声音发生了变化。这也是他后来不再敢把文玩放在枕边的根本原因。
“老廖,声学我是一窍不通,但在生物学上,动物耳朵所接受的声音频段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它们发出的声音频段也不同,几年前,我们研究所研究过一个能听懂鸟语的奇人,后来发现他并不是靠鸟鸣的长短,声调来辨别的,而是因为他耳朵的构造和常人有所不同,能够听到一些高频段的声音,这一点和一些鸟类的听觉相似,所以他听到的鸟鸣和平常人听到的完全不同,更容易从鸣叫声中分析出其中的意义。”曾茜给廖焕生的空杯里倒上茶,但她的分析似乎让大家依稀看到了解开谜团的道路。
“小曾,继续说下去。”廖焕生有些急迫地说道。
“我记得常叔以前给我说过,如何看待鬼神的问题,为什么古人会把未知的无形之物硬要分为神、鬼、妖、狐?鬼神是古人留下的精神之物,好的,善的,智慧的称之为神,坏的,恶的,阴毒的怨念称之为鬼,而妖狐就是具有实体存在的,修炼出来,但又不同于动物本身的个体。原来,我没有把常叔的话当回事,当故事听的,现在想想还是有道理。如果鬼神是一种精神物质,那它的存在可能也如声音一般,是一种频率的震动,为什么有的人能感知到,有的人不行?接收频率的问题,而老廖的陶枕,恰好能够接收和放大某种频率,而他又恰恰能够感知到。这些,还是常叔你来讲吧,我也只知道这么一点儿。”曾茜向我眨眨眼,也给我把茶倒上。
“小曾,你说的很对,但这些,都是无法用现有科学来证明的,我们也不用忙着下定论,我倒想从枕头本身说起,也许能和黄粱一梦的卢生一样,领悟天地间的大道。”我端起香茶,在嘴边泯了一口。
“卢生是谁?和老廖认识吗?”曹队诧异地看了看我,问道。
“不要急,一会儿你就知道。枕头的起源,我们现在很难下一个定论,但至少五六千年前,埃及和古巴比伦已经有枕头了,但那时的枕头更多与巫术和祭司有关,不是谁都可以用的,那是祭司与神灵沟通的工具,那么这应该与梦境有关,所以埃及的祭司往往会佩戴一个枕头形状的护身符。在中国,枕头一样有几千年的历史,但东西文明的同源性在这里又有一次验证,枕头最早是祭器,是冥器,特别是石枕和玉枕,很少有真正使用的,这就是为什么枕头很少有传世的,多出于墓葬的原因。”讲完这段话,廖焕生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若有所思,我拍拍他有些颤抖的腿,继续说道。
“在民间传说里,枕头的发明,落在了曹操的身上,据说是他年轻时征战四方,往往在营帐里看着公文就睡着了,他的兵士就用一个木匣枕在他的脖颈下,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后来干脆用圆木雕了个两头大,中间细的木枕,由此有了枕头。这个传说当然不足信,但为什么这个传说会加在曹操的身上呢?以致后来把曹操尊为制枕行的祖师爷?”这个问题对大家明显是不着边际的,大家互相看看,完全不知道我到底要说什么。
“曹操还是一个行业的祖师爷,这个,老廖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老常,你是说盗墓的?这个冯不过和我讲过,我有点印象。”廖焕生在沙发里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不错,东汉末,诸侯割据,曹操虽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依旧手中头寸紧张,为了筹措军费,设发丘和摸金校尉,从事专门的盗墓工作,而后来发丘和摸金也就成了盗墓的两大门派。但作为门派的创建者,不可能没有相关的专业知识,凭空创造出一个行业吧?但曹操的盗墓知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如果枕是阴阳沟通的媒介,那么曹操成为两个行业的祖师爷,就有了一种内在的可能。但这些都是传说,没有实据,大家都可以当做故事听。如果是故事,我们可以继续往下延展。”
“后来,曹操患了严重的头疼病,按今天的说法估计是神经衰弱或偏头疼,从历史记载看,这病在当时是比较罕见的,因为当时的名医都没什么治疗的案例,于是请来了华佗,华佗要给曹操做开颅手术,这个当然有点匪夷所思,曹操不敢,认为华佗要害他,就处死了华佗。但是,华佗只是给曹操提了治疗方案,并没有实施,况且,华佗是这类疾病唯一有治愈记录的人,有冒险的方案,就一定有保守治疗的方案,曹操处死华佗,不是绝了自己的后路,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那么也只能有一种解释。”说到这里,我又看了看廖焕生,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微动,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常叔,你是说,华佗发现了曹操头疼的原因,也许和他长期枕的枕头有关?而枕头又包含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就是发丘和摸金的事情,毕竟掘挖先人陵寝,道义上说不过。曹操并不是因为他的治疗方案杀他,而是因为他知道太多的秘密?”曾茜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我说过了,这些都只是故事,我们在复述故事,也许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但这些故事与枕头有关。”我慢慢的点起一支香烟,看着烟雾在小屋里一点一点的散开,秋夜的凉风轻轻的推开屋门,曹队打了个寒颤,急忙起身,锁好屋门,顺手把窗户也关了。
(故世人莫知生从何来,盖参父母未生前;死从何来,知来然后知生处。世人莫问死从何去,盖参魂游魄降后;生从何去,知去然后知死处。死之机由于生,生之机原于死。无死机不死,无生机不生。生死之机两相关,世人所以有生死,生死之机不相关,至人所以超生死。有生死者,身也;无生死者,心也。敦复则心生,迷复则心死。则危者可安,亡者可保——《性命圭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