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借门稍安(上)

  虎坊桥的院儿里,我不知呆了多久,也许两天,也许三天。日上三杆来,夕阳垂暮去。原本想从常爷那得到些长久困惑的解释,但每一天都有新的悬疑与猜想。和常爷的聊天很是痛苦,一是没什么连续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二是里面有很多用词弄不明白,往往又是一个故事的关键。三是常爷还是有所保留,几件奇事都是有头无尾。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借门稍安到底是怎么解了端门的疑局。
  常爷祖上确实是镶黄旗,但常爷确是地道汉人,常爷的祖上过继给了无后的镶黄旗内廷侍卫,移了旗籍。满清崩坏那年,常爷的爷爷又恢复了原姓。我对这事的真实性很怀疑,纵观清史,也没见哪个汉人移进满八旗旗籍,还是镶黄。常爷并不回答我的疑感,只告诉我,这与中国三千年王朝的帝运风水有关。“你小子与此有缘,我愿意跟你说这些,便是因你的缘字。巫祝五家,柳,贾,方,赵,常,你遇见了三家的嫡传,因缘如此,你问,我也不得不说。“这是当日里常爷的话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
  五姓巫祝,周代便成体系,柳分阴阳,贾掌帝王,方氏祭葬,赵司天相,常家却是通鬼道的一脉。隋唐前,五家隐于朝,少为人知,隋唐后,五家子弟纷纷以各种方式介入朝局,五家的竞争与矛盾也就公开化了。本来五姓主巫,又各司一道,大家合作共赢,才是胜局。但中国政治即如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根植于血脉,表之于手段,几百年血雨腥风下来,都衰败了。至明清时,五家又恢复了隐世的状态。但这段历史,五家所争的既有权力掌控,还有个重要的就是帝王风水局的脉说。诸君可能听了会一头雾水,我当日也是,只好捡和故事有关的叙述。五家之中,柳,赵二姓主山脉说,即以昆仑一系东延,印证并预知王朝更迭。但问题在于昆仑指什么,在哪里,是个万古之谜。但古说的昆仑并不是我们今日说的昆仑山,这个诸多典籍都有可信的论证。昆仑不知,这山脉说便不可靠。贾,方,常三姓主水脉说,但不同的在于,贾,方二姓是表水,是江河,基本都以黄河及直流水系作为风水判断。常姓则主****,按今日说法就是地下河。常氏古谱早就踏勘了这条地下水脉,王朝动荡便在于这条地下河的不断改道。元明清三代时,北京地下河变道频繁,朝廷为固万世之局,便在城内凿了几处百丈深井,称之为海眼,以此稳定地下河道,之后,每几十年便有一次扩修,慢慢将深井用地道连接起来,成了个蛛网样的地下世界。但明朝天启年的一次意外大爆炸,(诸君可百度详参一下,本书就不引用)引发了海眼水患,京城大水。这水高到了坐在西直门城楼上,可以在水里洗脚。更麻烦的是,水退后,地道裸露,海眼水枯,民怨鼎沸,百鬼夜行。也就是在此时,常家被请进了北京城以图扭转这风水败局,但人力岂可违天命,历史的选择还是如约而至。
  满清入关后,深知旧城下的危悚,一方面重修了紫禁城,另一方面礼遇常家,震摄九城,但因入关后杀伐过重,紫禁城里怨气腾生,不得以,用了入旗籍的方式,让常家祖辈成了内廷侍卫,以保内城的安宁。听于此处,我更是不得要领,便问常爷,这些与端门的事,与借门稍安又有什么关系?
  常爷笑了笑,在黑皮笔记本中翻开一页,拿给我看,接着说,这页是我勘验的明代海眼位置,后一页是清初时的海眼位置,看看有什么不同?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大体一致,清代的好象多挖了几口,但怎么看着象个八卦图形?常爷点点头,海眼井深有百丈,布局依卦象而成,用以镇****改道。清初重定海眼,主持是满人,不懂阴阳之术,执事的是个汉人,本事大,胆子也大,竟存着反清复明的心思,用新打的海眼井布了个积尸阵,成天盼着吴三桂那三藩成事,可惜天启年的爆炸这高人并不清楚,错勘了明代海眼井的位置,三藩事败,反倒开了道玄门。
  “这玄门又是什么?“我心下大奇,想不出个所以,我有限的历史常识中好像没这个词。常爷去屋里拿了壶开水出来,把茶续上,点上支烟,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玄门出现,阴阳无解,朝廷只好封了海眼井,并在海眼井上修了阴宅供祠。“那井子巷下是口海眼井了?“这回我明白了一些。常爷点点头,“给你讲件我自己的事,看你能不能悟出玄门是什么?“
  “六九年北京地铁建成通车,只开通了公主坟到北京站一段,七一年时开通到了复兴门,七二年到了玉泉路,七三年才通到苹果园。知道为什么?““修好一段通一段吧?“我答道。常爷摇摇头,“早修好了,机务段和车库都在古城路,这里头原本我也没觉得什么玄机,知道指挥部的人找到我家。“常爷再次打开话匣子,开始了一个新故事。
  七零年夏天,常爷和父亲,三叔被市公安局领导请到了地铁工程指挥部。本以为是家学被人当封建迷信捅出来告了,去了一看,领导们虽都面色凝重,但对爷仨却很热情,敬烟递茶的,常爷他们才放下心来。当晚就开了一夜的会,常爷大致搞清了为什么。大概五天前,机车段为了开通北京站到复兴门一段,做了次测试,安排了一辆空车从公主坟开向复兴门。可等了半天,复兴门站也没等到这趟车。开始以为坏在了半路,安排了四个技术员和工人去查看,没想到,这四个人也有去无回。这次指挥部意识到不妙,两个班的战士进了隧道,但他们从北京站一直探查到复兴门也没见到那列车,没有岔路,没有环路,没有转换站,但这列车连同后面探查的四个人都消失了。
  就在这趟列车失踪事件之前一星期,公主坟到北京站还出过两件怪事。一件是一趟九点半的末班车,最后一个车厢只有一个下晚班的工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穿蓝布褂的大嫂。车从北京站开出,往公主坟走。刚出去两站,地铁忽的一个急刹,坐在前面的大嫂一下从座位摔了出去,紧接着,车厢的灯就灭了。坐后面的工人看见大嫂摔倒,努力抓住把手,稳住身形,准备上前搀扶,可灯忽然灭了。大约十秒钟,车厢的灯重新亮起,工人却忽然发现那大嫂不见了。他怕大嫂摔出了车厢,就拉了报警闸,喊来了司机和另几个乘客,几人车内车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大嫂。大家便认为是工人睡着了产生的幻觉,可大家后来发现坐位上有个小蓝布包,证件、现金、书信都在,才觉得不对了。
  第二天的未班车,从公主坟到北京站那趟,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的总共三个人。在昨天同样的地方,再次制动刹车,停电。而这一次,三人却从窗户看到外面隧道里,有一群穿着戏装的人,大概三十几个,吹吹打打的走过车厢,中间几个人抬了个门板,门板上躺了个穿蓝布褂子的女人。那些人刚走过,车里的灯就亮了,再看隧道里,黑黝黝的一片,哪还有人影?
  这两天连续发生怪事后,列车段刚把末班车的时间提前半小时,测试列车就消失在去复兴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