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齐奶奶(上)
本以为吴澜的离去,他的故事便可以告一段落,但那余音竟像冬日的谜雾,经久不散。大约九六年春节前,我和晁与世杰分道扬镳,从甜水园搬走,去了团结湖。忽然接到传呼,打过电话去,竟是齐奶奶。
齐奶奶住在甜水园小院南面一条胡同,这片儿的居委会主任。六十几岁年纪,身子骨很硬实,手快脚快,人也热心。但那会儿工艺美院的学生留长发,踏军靴,穿破牛仔裤,不象好人,再加上进院儿那帮二渠道书商素质低劣,齐奶奶便总一幅看贼的眼光看我。特别是我扔了那口缸之后,便让她盯上了,隔三差五就找个缘由,来院里看看。
但那时我有个优点,没事儿爱聊天,从七八岁的娃娃到七八十的大爷大妈,没我不能聊的,而那不耻下问的劲头很讨喜。齐奶奶老伴儿去世早,儿子老上夜班,白天没人外头转悠时,我也就常和她闲聊逗闷儿。一来二去,齐奶奶成见没了,看我们人踏实,画也不错,还热心起我们的创业生活,没事儿就去金台路市场书商那,义务帮我们催催稿费。对我来说捎带脚的好处是我可以常去南面蹭饭。
齐奶奶的电话我本以为是离的久了,想找我说说话,可仔细一听,心凉了半截。那小院儿的滴滴声不是幻觉,问题被朝阳群众给纠出来了。
我赶到齐奶奶家已是傍晚,进屋还没打招呼,齐奶奶已经发话了,“杰子,你没干什么伤天害理儿的事儿吧?干嘛把呼机埋院儿里?“说着,从桌上递过一个满是泥巴,已有了些锈迹的寻呼机。看上去,确实像吴澜丢的第一个,呼机扣上有串钥匙,又笨又粗的,不正是学校的教室钥匙吗?我没有回答齐奶奶的问话,匆忙把自己呼机上的电池抠下来,安进了那个呼机里,开机,灯亮了。
我拿起了齐奶奶家的电话,飞快拨了寻呼台的号码,嘟嘟的接线声中,我的心提到了食道口,痒痒的,也许一张嘴就会跳出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帮我记录下吴澜呼机的号码,我盯着手里的呼机,甚至忘记了致谢,忘记了挂上座机。在座机电话的蜂鸣音里,寻呼机猛地震动起来,发出滴滴的尖叫,屏幕的小灯映出了一串数字,齐奶奶家的电话号码。
我把寻呼机扔在了桌上,目光却没有移开。怎么可能?如果如吴楠所说,这呼机掉进了老楼地下室的井里,那它又如何来到了甜水园院子的地下,除非这一切都是吴楠编造的故事,但他却为此付出了被开除的代价,他撒谎又有什么意义?我迷惑地望着齐奶奶,齐奶奶也正微笑地注视着我。
“小杰,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找到这呼机的,你也应该猜到我是在哪找到的,奶奶看得出,你也一样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没关系,事情都过去了,在我这儿吃饭吧,边吃边聊,我只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的,奶奶也不想知道,但你们租的那院子还是早点退了的好。“
那天晚上,和齐奶奶聊到十一点,出胡同时起了风,落叶如雨,划在脸上生疼。没敢走夜路,打了个车回的团结湖。在团结湖租的单元房里,把所有灯开开,点上支烟,一点一点的想。我无法怀疑齐奶奶所说事情的真实性,同样吴澜在整件事中的悲催经历我又亲眼所见,那么,只剩一种解释,而这种解释又是颠覆我三观的,让人无法接受。有时在想如果没和齐奶奶这番对话,是不是故事的结局会有另一个版本?如果没有齐奶奶这条线索,我是不是早就忘了这些看似不关联的事件,拼凑在一起的意义?但在那一天,我终于理解了人生一个重要警示,那就是这世界没有巧合,没有纯粹的偶然。绝对没有。而你所要面对的,你也永远无法逃避。
当然,我们先必须回到齐奶奶家,读懂她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