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了刚刚一事,幼章到了洗竹轩,也不敢多提一两句,倒是珰哥儿见了她,欢喜得很,只伸手讨抱。
  幼章哪里还抱得动,只抱了一杯茶的时间就让奶妈子接了过去,少勤笑道,“他是闻得你身上的茗香,凉得很,也正是三伏天的时候,过两日日子更热了,屋内设了冰,你怕是也走不动了,只待在屋子里才好,他呀,也就丢在凉席上,前后滚着,不用管着,也不会再讨抱了。”
  弄栖递上一杯莲子羹与幼章,幼章接过,略略解了暑意,“正是呢,六月蝉鸣,我方才进来,看到院子里两个丫头拿着高竿沾了它去,只这会子也不是很吵,只弄了它走做什么?”
  那厢少勤在看府里的一些细账,看到幼章坐在案边,脸色微红,肤如凝脂,真个好颜色,倒有几分初长成的少女模样,“我怎地觉得你病了这许日子,现在看来虽模样瘦弱了一分,却格外地好看了些呢。”
  幼章羞了起来,怕少勤恐知道她来时那事,少不得要拿言语来数落她两句,哪知道她自换了话题,说道,“父亲房里倒是有一副唐朝诗人虞世南的‘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真迹,你怕不是看多了也耳濡目染些,觉得蝉沾了有些可惜罢。只不过现在蝉还未养起,到了中旬,那东西就吵得很了,珰哥儿是个浅眠的主,他只午后被扰得睡不着,那才真叫让人头疼呢。”
  幼章也只不过一说,她那里就说将了起来,也笑道,“没有的事,这样看来,还是早早沾了去的好。”
  少勤看完帐,嘱咐几个婆子去了,丫头端了洗手水来,她细细洗了,才坐到幼章身边,与她说,“京中暑意来得快,等到了中旬,老祖宗也受不住了,自然要携着一家老小去庄上避避暑,那里还有几处温泉,泡时吃些凉瓜再痛快不过了。”
  幼章只在院子里,一水间比别处是要清凉几分,起先她还不觉有异,今听她说了,是觉得有些期待。
  如此过了几日,日子越发的热了起来,疏影改了她的布帛换做云锦,软软轻轻披作外衫,是轻松了不少,也将她两侧的头发绑在后尾,以花簪束好,整个人看起来活灵活现了起来。
  正逢吉昭喊她与一众姐妹吃茶去,她到时,吉昭从门外看到她,差点惊呼了起来,姐妹们看去,幼章正身着轻薄蜀绣,上绣两面牡丹祥云,颜色艳丽而不失庄重,以红色着主,暗青打底,使色泽光丽灿烂,真真美如天上云霞,活脱脱一个仙姿佚貌的小娘子。
  吉昭夸她,“幼章妹妹,今日你穿得好清凉,我看去,也觉得舒坦了几分。”
  幼章自谢过,看那头琯之与一众姐妹聊天,各有喜意,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便问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事?”
  “没有没有,”吉昭拉着她坐下,与她说,“妹妹,你方才从路上过来,可看到有人来人往往前厅去了。”
  “似是的。”
  “那是自然的,我们刚刚还在谈论着,原来是今日府里的临云居有一场流觞酒会,说是酒会,原来是借着饮酒的名头,一众雅士聚集此地,作琴商论,唱辞赋歌呢。”
  “嗯?那可是有……”幼章心里正纳罕着,吉昭忽掩住了她口唇,“嘘,你听。”
  她细细听去,果真有曼妙歌音传来,唱得什么却听不大清了。
  琯之看她呆呆模样,撑扇笑道,“妹妹有所不知,今日这临云居一聚,正是大哥哥做的东,因了他的名号,那这诗会就自然不与平时而与了,听说不仅有东山曹行意,还有郑州宣阁老,亦有新乡周平生,许昌陆大人等一众时下的名士,就连城中初时的那几位新圣也是要赏脸过来的。”
  当下常办酒席是一种趋势,在老家时,家里的堂哥也爱如此,如若只是这样也不为打紧,但因葛琼出面,这会子请了这些雅士名流,声势委实浩荡了些,都说君子爱藏才,如非有伯仲之贤,是愿甘怀才不遇的,既然这般,那是怎么想都觉得此次酒会有些隐隐的奇异了,“那这么说,座上可有一位金陵来的梅西先生?”
  琯之想了想,“似是没听到门童唱和,”她掩掩一笑,“怎么,妹妹怎的只关心起了他来,可是……”
  如此这般,一众姐妹都笑了起来,幼章递了茶过去,“姐姐只打趣我,先吃茶罢。”
  茶吃了两盏,也过三巡,那边名士歌声不断,窗外没风袭来,也只吹得人醉醺醺的。
  琯之瞟了吉昭一眼,吉昭会意,与一众姐妹说,“这酒席也不知什么时候撤去,我们也只听得一阵两阵歌弦,临云居楼上还有屏幛遮着,姐妹们反正左右无事,现这里坐着,倒不如去了那楼上,从遮挡的屏幛里看去几眼,窥窥席间的几位仙资俏立的闲人雅士,近里瞧了去,岂不是妙哉?”
  一众姐妹本就有心,现听吉昭说了,皆心动不止,都只拿眼睛瞧着琯之与幼章二人。
  吉昭又笑道,只说,“嗨,我们又不是离得多近,只在楼上罢了,前有碧青杉木的屏幛掩饰,后有漫漫珠帘罩着,如此重重遮掩,他们兴起谁会抬头看呢,我们瞧上一眼就走,怎么地也不打紧的。”
  琯之收了手里的折扇,点头笑道,“我觉得有礼。”
  幼章被她们的一番言语逗笑了,若是在本家,她这样做了也不碍事,只是在别人的家里,人前人后,她还是要小心着才好,当下只抚着额头,咳嗽了两声,“我那日病得还未通透,现在喝了这样多凉茶,心里难受得很,姐姐们就请先去吧,免得我托着这疲惫的身子,跟着一道去是去了,只还未到了地,就被发现了。”
  众人觉得她说得在理,只嘱咐她,“也好,妹妹你且回去罢,我们就先去了。”
  等人都散了,幼章才从亭里走出来,香涎扶着她,“姑娘可是真难受?”
  “自然不是,只是用来打发她们的杂话而已。”
  香涎看着也觉得像,“那就好,只是姑娘这样,那琯之小姐看着也似是个多心的人,她自然会想到你是找了理由推却了她的,只今日一事,你就佛了她的意,日后,恐她会难为了你去。”
  幼章叹口气,“我自是知道,可又不得不为之。”
  走出了亭外,幼章忽从半月型的廊厅里看得青杨树下,有一人似正坐在青石阶上,长袖飘飘,很是自在。
  走近了瞧,那人竟是个妙龄小姐,穿得是碧绿草色开衫,握圆顶薄扇,掷与脸面,发丝落地,半仰靠在断隔门厅的墙角处,上还一位有丫鬟撑伞为她挡着日头,亦是浅色油纸伞,印着杨柳之姿,眼下看,倒是合了四周的景色,朝那伞下的人看去,微微闭眼,不知是安歇否,但模样十分恣意,看去是舒适至极了的。
  香涎与她说,“姑娘,是琀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