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契约
当日下午,云飞扬与陆天遥签下书面契约,朝廷将六盘山还给岑家庄,六盘山作为朝廷的管辖之地,需遵守以下几点:一、将每年所种的部分药材作为赋税上缴给朝廷;二、废除血腥的人血祭祀,改为牛羊祭祀;三、岑家庄的人百年之内不许踏出六盘山一部,若有违抗格杀勿论。舒悫鹉琻
朝廷同意将宝庆府西南以半之地成立古蜀辖区,由陆天遥管辖,契约生效后,朝廷派一万精兵驻扎于此,协助陆天遥在五年内将福兴会余孽铲除。
契约签下之后,陆天遥即刻派人送往宝庆府大军驻扎之地,附上云飞扬亲笔信,里面叮嘱了大军必须即日起退兵。
接到云飞扬亲笔信的时候,领将徐齐昌只觉得自己被涮了一顿。宝庆府这么屁大的地方,他统领十万兵马驻扎在此,先不论他们满怀激情而来,想干一番大事的这种热血情怀,就单说十万人吃喝,他也不是件小事啊!
早知道是这种结局,他们还来干什么?就来打个过场,告诉对面山上那群人,朝廷是有这么多人的。
念及此处,作于军帐内的徐齐昌忍不住破口大骂:“他这个太子殿下当得简直窝囊透顶,臣强主弱,内忧外患,徒有虚名啊!你说他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当,非要跑到宝庆府来捉个小毛贼,贼没抓到,反倒入了大贼窝里面。行,你一个人窝囊也就窝囊了,我们有十万人来救你,给你出气,这小子偏偏这个时候犯怂,要投降!
现在的情况,怎么看都是我们占了上风,他为什么要投降,为什么要认输?就因为他是太子,十万兵马就能随便调动?我看这么下去,这大秦王朝就算不被福兴会给灭了,也迟早会被他给玩没了!”
副将冯纲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连忙小声劝阻道:“大人,您千万要可小声点说,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徐齐昌漫不经心的看着冯纲,满不在乎的道:“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是这么想的?我不说,别人就不会说?你拿着这封信去别人那里,你看看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冯纲自从跟了徐齐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是个没头脑的,不过这人胜在了心直口快,却没什么坏心眼。徐齐昌对他有提拔之恩,冯纲自然不愿意他往歪路上走,于是耐心的跟他分析当下的形式,“您刚才说,这天下内忧外患,那您说说内忧是何处?外患又是何处?”
徐齐昌看了他一眼,沉声回答,“突厥人虎视眈眈,一旦大秦军防松懈,他们就会如饿狼一般扑食过来,这是外患;鱼子谦把持朝政,朝中老臣多有不服,多次想要将鱼子谦赶下台。党政之争,这是内忧。”
徐齐昌说的确实都对,但他还没有说到关键的点子上。大秦兵强马壮,突厥人一时半会儿还不敢侵犯;党政之争,历朝历代都不少见,无论是谁主政,他们都是一心为朝廷着想,这也算不上忧患。
冯纲默然片刻,随后才对徐齐昌道,“鱼子谦和太子殿下,为何如此忌惮福兴会,您知道吗?”
徐齐昌放下手中的书信,哼了一下,说:“福兴会为祸作乱,扰坏朝纲,自然人人得以诛之。我就是不懂,福兴会明明已经是我们手上的瓮中之鳖,太子为何要轻易放过?”
冯纲看他又将话题绕回原点,也就不跟他绕弯子了,干脆就直截了当的跟他说:“对面山上,住着的人,大半都是福兴会的精英。陆家庄的陆天遥,就是福兴会江湖暗杀部的头头,如果我们强攻上山,也许岑家庄的人一个都跑不掉,但是陆家庄的人我们却是一个都抓不到。
这群人善于卧底、暗杀、易容,能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就潜伏在你周围。
十年前,福兴会最猖獗的时候,朝廷的大臣们,几乎人人身边都有福兴会的人所在。当时,江宁苏家和苏州沈家,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福兴会灭了满门。就凭这个,你可以想象,福兴会的实力有多强大。
直到后来,太子殿下发现福兴会的人,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个红色枫叶,所以短时间内,福兴会潜伏的势力有些被铲除,有一些则躲藏起来。
当时,福兴会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他们用间谍之术垄断大量的米行,茶庄、盐运、银号;然后潜伏在朝廷重臣家里,窃取各种国家-机要;再发动教会帮众蛊惑民心。
鱼先生暗中观察福兴会多年,慢慢掌握了他们的规律,那就是他们会将大量的钱财和米粮,运往某个地方,我们猜这个地方就是福兴会的绿营部。
于是,朝廷严格管理各州各府,禁止各地将米粮和钱财的对外运送,并对各大米行,茶庄、盐运、银号都派了暗卫监视。最后,强行取缔了除佛家、道家之外的所有教派帮众。
这才慢慢控制住了福兴会扩张的脚步。
对面的两千人,就是福兴会在中原最后的精英。我们不知道福兴会在中原以外的势力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们知道。如果一旦我们能收纳这些人,就自然能找到对付福兴会绿营部的办法。
所以,鱼先生这些年并非无所作为,他是在慢慢跟福兴会耗,让他们内部的人慢慢的失望,绝望,最后不得不对我们进行最后的反扑。
一直以来潜伏在黑暗中的他们,若稍有风吹草动,我们就能立刻想到铲除他们的方法。
我跟您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您,这十万人,并没有白来。如果我们能把他们收为己用,比杀了他们要好一千倍一万倍。我这么说,您现在该明白了吧!”
徐齐昌愣愣的看着冯纲,第一次才认识到,他的副将并非如表面上那般,是个单纯的胆小怕事之徒。相反,冯纲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审时度势,比自己要精明能干,想到此处,徐齐昌便如霜打的茄子,无力的说:“我明白了,你们都看清了局势,知道这次过来就是配合太子唱一出戏。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以为要大打一场。”
冯纲不拂他面子,矢口否认道:“属下也就是刚才听到将军发脾气,这才将心里的猜测给说了出来。您是主将,具体该怎么办,我们都要听您的,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您一声令下,说要打过去,十万兵马必定立刻踏平岑家庄与陆家庄。”
徐齐昌对冯纲怒目而视,凶道:“行了,你滚吧,去通知各部,各自留下五百精英在此等着迎接太子归来,其他人即日起,撤离!”
“遵命!”
冯纲对着徐齐昌行了个大礼,然后朝拿着徐齐昌给他的令牌,去各将军处下达命令。
大军驻扎在宝庆府最大的一块平原之上,徐齐昌驻扎的地方是平地上地势稍微高一点山坡,他走出营帐,看见山头下人影绰绰,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望不到尽头。
火头兵正在做饭,炊烟四起。
士兵们脸上都写满跃跃欲试的神情。
徐齐昌心想,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兴师动众,不过是走个过场,大概他们都会跟自己一样,不高兴吧。
顾长顺大概是第一个接到命令的,此刻他已经出了营帐,朝着徐齐昌走来。
“末将参见将军!”
徐齐昌看着他,脾气就不打一处来,“行了,有话就说吧,跟你们这些斯文人说话,我腮帮子特别酸。”
顾长顺并不介意他说自己是酸腐书生,转而一笑道:“属下有一事相求。”
“顾将军请说!”
“我想留下来统御一万精兵,协助陆天遥铲除福兴会余孽。”
顾长顺话刚说完,徐齐昌便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他,“你有毛病吧,这次太子回朝,就是继承大统的。你是他身边的亲信,回去之后,升官发财的好事肯定少不了你。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福兴会还不知道躲在他娘的那个地方,你在这儿守着干嘛?万一陆天遥要是反悔了,你这一万精兵就是他首杀的目标。你年纪轻轻,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顾长顺轻笑,“将军何出此言?属下不过是想替自己挣个军功罢了。”
徐齐昌扫视了他一眼,背对着他看向远处,“我以前不过是觉得你这个酸腐,迂回,可我现在有点佩服你了。”
“多谢将军夸奖,只是我认为,在这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福兴会,我是最合适留下来的。更何况,福兴会一日不灭,我心里的枷锁一日不能除去。十年前菏泽一役,我失去了很多兄弟,如果能亲手灭了福兴会,也算是给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了。”
徐齐昌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同意了。
同为军人,他能明白顾长顺的坚持,就像他宁在战场上奋战厮杀,也不远日日回朝面对着乌泱泱的一群文人,每天同他们浪费口舌。
看着眼前的顾长顺,徐齐昌突然觉得太子也没那么讨厌了。能亲自培养出顾长顺这样一个冷静、聪慧、敏锐的手下,他自己肯定也不是个碌碌无为之辈。
那么,这个太子这么多年来究竟是韬光养晦,还是真就是个草包,徐齐昌突然有些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