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五分钟的事

  文史类书架上方空了一块,几本泛黄的书籍摆放在雕花的紫檀木桌上。
  桌前的男人面色冷锐,金色的飞龙在暗锦云纹的衣袖上盘飞,龙头栩栩如生的盎然双肩。
  藏书阁里的响动俨然打扰了他,翻书的动作一滞,潘公公立刻小跑着寻声音的来源。
  门口伺候的都是死人吗?皇上在这里也敢放人进来,不要命了!
  拐过高耸的架子,潘公公的脚下骤然刹住,愤怒的脸上转眼陪上了笑脸:“呀,是皇后娘娘,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梦轻看着冲到跟前的人,跟脑中的记忆对了对号,确定是御前总管潘荣喜。
  潘荣喜绝不会无故到藏书阁,门口的两名太监也有为难的意思,想必皇上来了。
  她点了点头,指了指里头的位置,声音很小:“在呢?”
  潘荣喜点头,笑容颇感为难:“娘娘可是来寻皇上的?”
  若不是这一身华丽的凤袍,他都险些没认出来,皇后娘娘变样了?胖了,还漂亮了,脸色比待选的秀女都水灵。
  “本宫拿了书就走,不会太久。”她可不敢触那位皇帝的眉头,最好在她出宫前都不得见。
  潘荣喜愣住了,稀奇!皇后娘娘难道要以退为进,换套路了?
  梦轻见他不动,想必皇上厌烦,更加加快了寻找的速度,目光从一排排书籍的名字上扫过,踩着架子直接够下几本医术。
  潘荣喜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正想开口为她拿梯子,人已经从架子上下来了。
  旁边站着个人让梦轻多少有些拘谨,不过她是女人,找女科的书看想必也不会让人起疑。
  目光从目录上快速略过,最后选定了一本《女科珍鉴》,对着潘荣喜道:“劳公公将其他的放回去。”悄无声息的离开。
  藏书阁的大门再次开闭,潘荣喜赶紧回去伺候。
  “回皇上,是皇后娘娘。”
  “什么书?”萧亦横问,眉宇间隐隐不悦,身为皇后竟然连请安都忘了吗?
  但有略感满意,至少没像从前那样往上扑。
  “回皇上,是《女科珍鉴》,难怪皇后娘娘气色好了,想必是学了些医理,懂得调养了。”
  女科珍鉴?萧亦横眉宇皱的更深,这次是疑惑,莫非想保胎?
  自皇后醒来已有半月余,竟一次都未来过养心殿,还打了娴妃和静妃,就连主事的权利也没收回,的确出乎他。
  若她以后都有这般风度,不讨他嫌,护她周全也无不可。
  “告诉太医院院史,她若不想喝便停了吧。”安宁侯如今能掀起什么风浪,犯不着提防,何况,他该有位嫡出的太子了。
  “是,奴才这就去。”
  潘荣喜顿时喜上眉梢险些被自己绊倒,大周要有储君了,正统的皇子,嫡出的。
  梦轻从到藏书阁再到出来用了都不足一刻钟,后宫里已然风起云涌。
  娴妃目光狰狞的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你说什么?皇上也在藏书阁?”
  “是。”敏书不敢看娘娘的脸。
  这个贱人!前几天还不屑于皇上的宠爱,这才几天呢就原形毕露了,偏偏皇上连她打了她们的事都不肯出头,摆明了纵容皇后。
  谁让人家会死呢,还死而复生,是个男人为着那点愧疚都能生出些怜悯来,哥哥还叫她等,根本就不知道后宫女人的险恶!
  她不说穿白是诅咒她么,那么她就穿红,喜庆死她。
  娴妃用力甩了下宽大的衣袖,拖着身赤练红的霞飞宫装朝着湖边走去,她不好过,别人也甭想清闲。
  “妹妹还有心在这喂鱼呢,皇上有些日子没去妹妹宫里了吧?”
  静妃轻轻一笑,好似听了什么神秘的话般,羞赧的垂下头:“妹妹不比姐姐得皇上欢心。”比她还小两岁,可人家有个得势的哥哥,她后宫里也要矮人家一截。
  不上套?娴妃干脆坐下来,从她手里抓了些鱼食来朝着水中抛洒,“前些日子的事让妹妹受牵连了,姐姐我心里很是自责,万没想到她连静妹妹这样的人都舍得打,才听说皇后娘娘去了藏书阁寻了皇上,我等日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静妃委屈的抬起眼眸,声音柔弱的如猫儿:“姐姐哪会如我这般。”
  娴妃一口气窝在心口,这就完了?往日不是听到皇后娘娘与皇上走的近,巴不得上杆子伺候的么?
  “静妹妹,我是不该同你说这些,免得日后皇后娘娘与妹妹生分了。”
  静妃怎么会不懂娴妃那点心思,不就是想那她当枪使,再去皇后娘娘那里探探口风么,如今皇后娘娘性情大变,她是傻了才往前冲。
  “生分不生分的也不重要了,怕是咱们又要多一个姐妹了?”静妃将手里的鱼食都撒下去,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
  娴妃却听得一怔:“什么意思?”皇后要给皇上选秀?不是说皇后病重三年的盛选取消了吗?
  静妃惊讶的看着她:“姐姐难道不知?”继而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没发现近来姐妹们都来御花园了吗?听闻皇上看上了御花园的一个宫女,隔三差五的总往御花园跑。”
  “什么?”娴妃声音陡然拔高。
  她能不气么,御花园的宫女那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侍弄花草的最末等宫女,竟然也入得了皇上的贵眼,拿她们这些名门嫡女当什么了!
  娴妃可不想让静妃看了笑话,抚了抚头发笑靥如花:“一定是宫人们谣传的,妹妹也信。行了,本宫看着快正午了,该用午膳了,先回了。”
  “恭送姐姐。”
  静妃笑容柔和的看着娴妃“健步如飞”的离去,心里终于有了些痛快。
  娴月宫里刚备好的饭菜,叫娴妃进门就给摔了:“还吃什么吃!去给本宫查,是哪个贱蹄子敢才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上!”
  “奴婢这就去。”敏书忍着脚痛转身,刚才被盘子的碎片砸中,这会儿鲜血已经渗出鞋面了。
  “等等!传本宫命令,把御花园里伺候的全都换成太监,一个宫女也不准留,本宫倒要看看今后谁还能在那里碍本宫的眼!”
  梦轻进了鸾凤宫的门,头顶上沉重的发饰还不等卸下,以沫的小道消息已然传回。
  “娘娘,您可不知道,宫里这么一会儿可热闹了,听说皇上看上了御花园里的一个宫女,您猜怎么着?”
  梦轻下意识想到了遇到两次的男人,又觉得不可能,一月不见而已,皇上难道还不认识他的皇后了不成。
  再说,今儿个才“见”过,可不觉得皇上稀罕自己。
  以沫自顾的讲着:“娴妃竟然让御花园里伺候的全换成太监,满宫里要逮住那宫女呢,也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不会震怒。”
  想多了,皇上顶多少去两次,人家背后背着蒸蒸日上的吴国舅,臣子送个女儿娴妃都敢弄死,何况区区下等宫女。
  见以沫兴致勃勃的盯着自己,梦轻回她一笑。
  以沫有些失落,“娘娘,您难道就想为自己争一争,何况……”,目光落在皇后娘娘的肚子上。
  “他连孩子都人心杀?你还指望能给本宫恩宠?”
  以沫吓得赶紧四周看看,确定寝殿里只有她和娘娘两人,但声音压得很低:“娘娘,皇上或许……是被娴妃挑唆的。”
  “嗯。”梦轻已经倚在床上看书了。
  她出身紫砂世家,一名优秀的壶匠就是位书法师,至少要会五种字体,所以这些古文字难不倒她。
  凡医术,皆为治病救命之法,无害人之方,所以她看的是胎死腹中篇——催生汤。
  以沫见娘娘不在意,心里可焦急了,娘娘想开了是好事,吃得好睡得好,身体也好,可这皇宫里毕竟是仰望皇上活着的,肯定了是娴妃使坏才让皇上要害自己的骨肉。
  梦轻看了一晚上的书,心里却越发烦闷,她不是大夫,草药的剂量不会掌握,若是用不好了,落下个终身不孕,或者直接一命呜呼都得不偿失。
  至少,她可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概念,为什么就不能去追求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还有她想要追求的事业。
  看似一个球,在现代不过五分钟的事,到了古代竟这么麻烦,要是伤了身体,将来她想生都生不了怎么办。
  梦轻打发心烦的方式就是做壶,看到称心如意的艺术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会让她忘记时间一切烦恼。
  她又换了以沫的衣裳,带着以沫从不显眼的小路往冷宫的方向走,但必须要经过御花园的侧门。
  才拐过长廊,一道阴柔的声音便将她拦住:“站住!娴妃娘娘有令,一概宫女不得在御花园走动都没长耳朵吗?”
  梦轻低着头,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以沫直接上前:“娴妃娘娘还能大过皇后娘娘不成?”
  那太监挑着眉一看顿时赔了些许笑脸:“哎呦,是鸾凤宫的以沫姑娘啊,不过娴妃娘娘有令,奴才也不好违背。”
  “你竟敢藐视皇后娘娘?”
  “不敢,除非皇后娘娘亲临,否则这道门……”他脚往廊柱上一蹬,“你们是过不去了。”
  “你……”
  以沫气的要上去打他,被梦轻拦下,她扬起脸面色冰冷,目光威严:“本宫倒不知自己能堪如此‘大’任呢?”
  拦路的太监傻眼的看着面前衣着普通的“宫女”,墙上的腿直接滑到了地上:“皇后娘娘千岁,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冒犯娘娘。”头咚咚的往地上磕。
  “的确该死,磕着吧,若是天黑磕不死权当本宫慈悲了。”梦轻带着以沫走人。
  奴才各为其主她理解,但以沫好歹是皇后宫里的人,就算不敢违背娴妃,起码说句好听的软话,也算他有心了。
  那些想在御花园“碰运气”的嫔妃也不在少数,人来人往的,没一会儿这消息便传到了娴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