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 骑自行车飙车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家中斑驳的墙纸脱落鼓起,上面充满了发霉的黑点。
  狭小的房间里,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后,只剩下一条侧身通过的通道,昏暗的低瓦数灯光让周围充满了一种暗白,逼仄的空间让她感觉四周的墙面都在向她倒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吸入再多的空气,也缓解不了这样的窒息感。
  她一点一点的揉着舒父的腿,再逐步的换到手臂,重复的帮他清理口水、眼泪、排泄的秽物。
  听着丈夫阿巴阿巴咿啊呀的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她的泪水无声无息淌下来,抬手擦拭,才发觉自己又哭了。
  “安安是被我们拖累的,老舒,你女儿说她要终身不嫁了。”
  她的情绪低落,眼泪好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总是她没意识到就自己跑了出来。
  她将舒父的全身都按红,擦洗,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面无表情,思维缓慢,脑海里都是女儿关上门,告诉她,要好几天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也许也挺好。
  她弯下腰,扶起丈夫原本健壮,现在却变得枯瘦的身体,用背带将丈夫绑到了背后。
  房间的灯一盏一盏的黑下去,她推着轮椅,颤抖着躯体,一步一步的挪动脚步,关上了家门。
  她慢慢的走在阶梯上,膝盖与腰背都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弯曲。
  轮椅在阶梯上砸出了砰砰的声响,由两根系带绑在她的腰间,而不至于一路滚着冲下去。
  “哪个在拆楼呐,有点公德心要得不。”
  轮椅造成的刺耳噪音惹得邻居开骂了,换做往常,她一定会很歉疚的道歉,但现在的她什么想不了,仅剩的思维都在维持她基本的本能。
  她走到了一楼,松开身上的背带将舒父绑到了轮椅上。
  舒父歪着脑袋,仰头看向夜空,路灯一排排的从路边延伸到目光尽头,天空稀疏的星星,若不仔细寻找,看到的便是灰暗死板的天穹。
  舒父的口水滴在脖子上围着的口水巾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
  舒母忽略身上从皮炸到了骨头的痛,推着轮椅往最近的一处湘江风光带走。
  “老舒,以前我们没时间去散散步,以后我们天天在江边看好不好?”
  ……
  晚间七点多的湘江边,人流不减,舒母推着舒父走在众多人潮中,却像是隔着一层世界。
  她看着年轻朝气的学生背着书包并排走过,有甜蜜的情侣手挽着手,凑在耳朵边说着悄悄话在她身边擦身而过,上了年纪的老人活力四射的甩着鞭子打陀螺,她慢慢经过。
  与她面对面而来的一家人,妈妈牵了一个小男孩,爸爸推着婴儿车,一家人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男孩时不时的挣脱妈妈的手跑到婴儿车前:“要妹妹来追我。”
  爸爸推着车作势加速:“来咯!”
  他们与她由远及近的遇到了,小男孩从身边飞快的跑过,带起一阵风,这对夫妻对她歉意的微笑,然后绕过她。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从前的他们也曾这么美满。
  “老舒,我们等一等吧,等他们都回家。”
  忽然一阵从精神上惹来的疲乏感袭来,她不自觉的闭上眼睛,意识被剥离,归于黑暗。
  【请神卡:50:00】
  请神的时间到了。
  唐菲从洗手间的位置上醒来,她的脸上流满了泪水,而意识尚未完全归位,在短暂的错乱后,舒母的情绪才逐渐消减湮灭。
  洗手间门外的敲门声声响很大,门发出了难以承受的颤抖:“喂,里面的好了没,冒出事吧?啊呀,急死人了,我都等了四十几分钟了,你倒是讲一声进度。”
  唐菲连忙伸手擦着眼泪,打开门狂奔出去,她看向任务栏,任务尚未显示失败,但时间已经到了九点,是不是人已经变少了,舒母要做傻事了!
  她要快一点!
  她像一阵上满了发条一般的弹射,冲出麦肯基,向舒母所在的地方跑去。
  “那个妹子怎么拉个屎还拉哭了?”洗手间外排了长队,他们震惊的看着唐菲捂着脸,红着眼的跑了出去。
  “是不是被你催的,你也是,等一等撒,人家没上完就被你叫出来了,声音还辣么大,细妹子不要面子的啊。”
  “啊……嘶,她再不出来,我肚子里的货就要出来了。”这人忽然一个激灵,放出了一股带有浓郁气味的气体,夹紧了腿跳进了洗手间门。
  众人捂起鼻子,嫌弃的煽手,让这一阵气味快点散开。
  ……
  舒母此时已经推着舒父走到江边的沙滩上,一路上很少再遇到人。
  江边带着水腥味的风拂面吹来,江水在滩边涨落,对岸隐在黑暗中的灯火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彼岸,它们都在邀请她过去。
  跨过去,什么痛苦都会消失,她对女儿的影响也将不复存在。
  她不由得被吸引,脚步改变了方向,想要通往重获新生的彼岸。
  “阿巴阿巴。”
  原本沉默的舒父忽而喊出了声,他歪着头,由绑带勒在轮椅上,鼻头已经被江风吹得发红。
  叔母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像是才想起,她的手里还推着丈夫。
  “老舒,你是不是不愿意陪我一起走?”
  舒父没有任何表示,滴答的口水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舒母看向丈夫的脸,忍不住替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碰触他的脸:“如果你肯陪我一起走,就眨眼睛。”
  舒父颤动的眼睫抖着连续的眨了三下。
  “老舒?!你还认得我?你是不是都知道?”
  舒母燃起了一丁点星火般的希望。
  但这个问题没有再得到回应,让她无从分辨,丈夫刚才的眨眼是否只是一个巧合。
  点点星火扑灭,飘起一道黑烟。
  “还有机会治疗的话,也许你能好起来。好起来……就好了。”舒母推着舒父再走了两步。
  当轮椅陷入泥沙之中,当石块卡住了轮椅前进的车轮,她像是松了口气的放下手。
  “老天爷还不想让你和我一起走。”叔母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将她那喷涌的不舍都冻了起来。
  她脱下自己的棉服,为舒父仔细的盖上,塞入一条条勒紧的绑带中。
  她摸着舒父冰凉的手背,为他将袖子连起来,双手塞进袖口,又蹲下为他系紧鞋带。
  “对不起啊,老舒,我就是撑不下去了。”
  她重新站起来,看向波澜起伏的湘江,滚滚洪流向北而去,仿佛这个方向将是一切的终点。
  她迷茫的向水流行去,身后丈夫啊哦啊哦的声音变得有些快,有些急了。但她眼里只有波涛,耳边只有浪声,脚下的鞋灌入了冰冷的江水。
  ……
  唐菲骑了一辆共享自行车,踏脚被她蹬出了风火轮的感觉,转得如同开到了最快的风扇,连成一圈看不清的影子,鞋底像是要磨穿一般的灼热,棉衣已经被她扔在了篮子里。
  她将所有力气都往脚下涌入,如一阵风般在路上卷过,路边骑着电动车的一对母子眼看着有人蹬着自行车超过他们,并变得越来越远。
  这如疾风一般在身边飞驰而过的感觉,冲击了她们的眼球。
  “妈,刚才是自行车吗?怎么这么快。”
  “是啊,你以后骑自行车不要飙车,很危险,知道吗?”
  这位母亲刚说完,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骑自行车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