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白竹的梦魇

  蓝田玉大惊,急步走上前去,一边喊着白竹的名字一边朝山崖下看去,心内焦急万分。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只听到自己的苍白的呼唤空荡荡地回响在山谷之间。
  他全身冰凉,内心涌起无尽的绝望,只觉天地万物变得虚无,再也抓不住什么东西。
  他突然想纵身跃下,随她而去,正欲往前移动脚步,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问道,“小九去崖壁上的山洞了,公子能去得了吗?”
  回身一看,正是回九。
  蓝田玉紧张地问道,“她……真的没事吗?”
  回九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有这么大魔力,能让小九为你一死?”
  蓝田玉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之前,对她不住,亏欠她太多了。”
  回九语气狠烈,似隐藏了极大的怒气,说道,“若你不是真心实意待她,便离她远远的,似这般几次三番戏弄于她,是欺我凌风寨无人吗!”
  蓝田玉说道,“之前我不晓得自己的心思,今日我既已向她表明心意,此生定然再不负她。”
  回九仍是不动声色,斜眼看着他说道,“我们虽住在凌山之上,山下的事情却半点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洛安城有名的风流才子,身边佳人如云,会对一个山寨女大王动心?你若不是图一时新鲜,便是另有所图!你会对她动了真情?收起你那套惑弄人心的本事,别再接近小九,否则,纵使你不想下去,我也必让你命丧山崖!”
  说着他冷然瞪视了蓝田玉一眼,转身走了。
  蓝田玉心中沉痛,他回身面朝断崖,轻声唤道,“竹儿,我对你的心,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夜色四合。
  雪照在山风巨大的居室外间歇息,山风在里面的床榻上。自雪照来到山风的住处,他们每一夜都是这样过的。
  夜半时分,雪照辗转反侧,刚要朦胧睡去,突然听到山风似在呓语道,“淮柔,淮柔,你听我说,你别走!”
  雪照心下一惊,立时清醒了起来,只见山风猛然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大喊一声,“淮柔!”
  雪照被他吓了一跳,也跟着坐起身来,问道,“你怎么了?”
  山风坐在那里,一只手支在床榻上,满头冷汗,大气直喘,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抬头看着雪照说道,“没事,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一个旧人。”
  说着他起身披上衣服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夜空的繁星,不发一言。
  雪照也没有了睡意,她起身问道,“刚才你叫了个名字,淮柔,她是谁?”
  山风沉吟不语,半晌方说道,“她是洛安城阴氏之女,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我对她念念不忘,可她对我只有恨。”
  雪照眉头微蹙,这个名字紧紧地牵动着她的神经,让她突然又俱又怕,仿佛有什么比她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被这个名字掳走。
  她闭上眼睛,用山风教她的办法稳定心神,除去混入脑海中的思绪,过了片刻,果然头脑清明多了。
  她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凉,看着山风的背影问道,“她为什么恨你?”
  “如果恨我还需要理由,那说明凌风寨的威势还不够。”他的语气坚定又冰冷。
  “需要我帮你吗?”
  她指的是引眠之术。
  “不许你动她!”山风突然暴怒喝道。
  雪照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山风慢慢地回转身来,说道,“对不起。明日你还要下山,早点歇息吧。”
  凌风寨后山崖壁上,有一个山洞,隐藏在崖壁上生长的一棵树里面。
  白竹能轻而易举地进入这个石洞,这一方自己的洞天,除了回九,没有别人知道。
  夜凉如水,白竹不想回住处,她坐在石洞门口,透过树枝的间隙,看着头顶的天幕。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白竹想起小的时候,她经常爬到自己院子的屋顶上,那时她的屋顶旁也有一棵树,她便是顺着那棵大树粗壮的树干爬上去的。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在上面坐很长时间,直到爹爹或者娘亲来叫她下来。
  那些时光回忆起来,依旧是美好的,她总算还拥有一段幸福完整的童年。
  白竹便在这样的回忆里,轻轻地睡着了。
  梦里的情景却和睡前的回忆大相径庭。
  她又梦到,爹爹娶的二房妾室黎万春进了府里。
  她的母亲依旧是正室,却因膝下无儿,已不受宠。而这个黎万春的手段远远却超出她柔弱的外表,短短一年,设计,暗害,她的母亲便被黎万春用各种手段迫害而死。
  白竹只记得在母亲下葬时那跳动的火焰中,不经意间看到黎万春一直隐藏的假面之下得逞的笑容。
  再后来,黎万春传出了怀孕的消息,又有一个外面请来的大夫说是个男胎,爹爹欢喜异常,完全将白竹刚去世不久的母亲抛于脑后。
  白竹自小跟随师傅学习武艺,因此那黎万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欺侮她,却有一次,她主动前来找她,说了许多对她逝去的娘亲大不敬的话,白竹愤怒异常,一掌将她打倒在地上,她当即血流不止。
  白竹以为会看到她痛哭流涕,没想到她抬起头,眼中却全是奸计得逞的笑意,那一刻,白竹的心一下子凉了。
  爹爹很快赶过来了,她立即换上悲痛欲绝的面孔,抱着爹爹的手臂哭天抢地,爹爹怒极,指着她的手指不住地颤抖。
  白竹被关了紧闭,她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表情。自从娘亲离开人世,这世界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亲人。
  一个小丫鬟偷偷跑来告诉她,她偷听到那位一直负责给黎万春诊脉的大夫说,她这一胎本来就是个死胎,却成了她用来戕害自己的工具。
  白竹离开家之前的那天夜里,她冷然站在黎万春的床榻前,尖利的匕首紧贴着她的喉咙,逼她将所做的恶事尽皆承认,匕首即将刺入的那一刻,她却没有下手。
  不论如何,爹爹身边总要有一个伺候的人,而她,将和他再无关系。
  走出家门的一刻,白竹回转身,母亲去世时憔悴的脸庞又浮现出脑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已然说不出话来,痛苦的眼神紧盯着自己,仿佛有无尽的怨恨要自己替她伸张……
  “醒醒!快醒醒!”有一人在她耳边轻声唤她,还不停地摇着她的双肩。
  “啊!!”白竹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每次梦到往事,她便总是从噩梦中尖叫着醒来。
  这次她的身边却有一人,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用袖子替她拭去额头的冷汗,眼神里全是关切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