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病态

  章栖宁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但自己却毫无所觉。
  展隋玉闷哼了一声。以章栖宁现在的体力他轻易可以挣脱,但睁眼撞见她受惊的瞳孔,抬起的手渐渐放了下去,竟是连挣扎都放弃了。
  “这么热情,我怕是把持不住啊。”他耍滑头似的轻笑了下,眼神飞速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从水里出来,身上的衣服都紧贴在身上,轻易便勾勒出青涩诱人的线条。
  “宝贝儿咱们,玩点儿别的?”脸都憋得通红,话都说不通顺了,却还是没个正形。
  眼波如水的桃花眼对上章栖宁阴沉惊恐的眸子,宛如四月江南烟雨,和风拂过绿堤般的温柔。
  看清她黑眸背后翻滚的挣扎和不安,展隋玉完全没有挣扎,仿佛只要她想要,就甘愿把性命双手奉上。抬手抚上她的后背,努力轻拍了两下。
  语气安慰道:“乖轻,轻点儿。你这么……我勒得慌。”他闷哼了声,嘴角扯出一丝笑。
  拍在章栖宁后背的手从手心里冒出一丝暖金色的气,一起钻进了章栖宁的身体,就连展隋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似被他安抚到了,章栖宁的手劲儿减小,眼里划过一丝清明,慢慢松开撑在他头两侧。
  刚刚的片段在她脑内盘旋,攀上展隋玉的肩,拽紧他的衣裳。
  “亲,不以”她试探着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头窝在展隋玉脖子那。
  “什么?”
  他够过一旁的干净衣服盖在章栖宁身上,把还在颤抖的人按进怀里,仔细听她嘴里的话。
  “不许退亲。”
  听清后展隋玉微怔了下,叹了口气,笑道:“知道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是死也不退亲。”
  死——
  闻言章栖宁身子微颤了下,抬眸,疲倦地看向他,似在确认什么。
  犹豫道:“看到我这样,你还敢娶?不怕哪天我伤到你,又或者杀了你。”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故意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
  章栖宁垂下眸,不说话。
  “怕正常情况下自己会伤到人?”
  “那样的话,对方好歹能推开我,不是吗?”章栖宁轻笑了声。“我好歹也知道,杀人是犯法的。”
  “傻。我家栖宁人美心软,我怕什么啊?”
  不是的,林昭。章栖宁心里默默道。
  她只确定律法规定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然而人生来该有的敬畏,她是没有的。
  如果是一般人来说的话,他们会说:杀人是不对的。
  所以,有问题的人是她。
  我并不是你说的——心软。
  章栖宁盯着被她掐红的脖子良久,展隋玉握上她的手笑了笑,不在乎道:“掐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放在心上。”
  “真掐死了怎么办。”章栖宁想想有些后怕。
  展隋玉搂着人哄道:“不会,知道你爱我。”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章栖宁意外地愣住了。
  “泡水里这么久,冷了吧?我身上暖不暖和,喜不喜欢?下次你就过来抱着我,想玩儿什么都奉陪。”
  章栖宁整个脱力地倒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呢喃道:“不会有下次了。”
  *
  “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出去让他们送套男装还有吃的来。”展隋玉见章栖宁拿出一套衣物,自觉地背身先出了房门。
  章栖宁衣带解到一半,门彻底被关上的时候,她视线轻移到一旁的传奇华本上。这次比往年发作的要快,不见得是偶然。
  “常年打雁,竟被雁啄了眼。呵,果然是松懈了。”
  展隋玉出了房,林肃好像早有准备地等在了外面。
  “展公子。”
  展隋玉看了他一眼,“还没打算饿死你家小姐吧?劳驾按时准备吃食,再准备些姜汤,顺便把我房里的包袱拿来。另外告诉章世华,别忘了婚书。”
  “”林肃淡淡回了一句:“好。”
  他瞥见展隋玉脖子上的痕迹,道:“公子不需要伤药吗?”
  展隋玉抬上摸上自己的脖子,“呀,一不留神把这事给忘了。栖宁也真是的~出去不许乱说啊,本公子也是要面子的。”
  “”
  他这语气说的怎么像可那明显是掐痕吧?林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展隋玉笑着叹了口气,“也怪我把人逗急了,小爪子还挺厉害。”
  “公子你”
  展隋玉:“算了,年轻人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刚刚的事能快点去办么?我这么站在这也是很冷的。”
  “好。请公子稍等。”
  展隋玉:“嗯。章家做事不地道,我就不和你道谢了。”
  林肃出了院门,刚才的事自有别的暗哨去做,他转脚去见了章世华和章廷玉。
  章世华书房。
  “大小姐,展隋玉脖子上有勒痕。”林肃将刚刚对话告诉章世华。
  章廷玉在一旁,“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
  “行了,你回去吧。”
  “是。”
  章世华靠在椅子上,展隋玉已经看到阿宁那副样子了,这么说无非就是借林肃的口告诉她,他的态度。
  “见到阿宁那样,嘴还这么瓢,展隋玉这小子。”回想起当初的自己,章廷玉反倒有些自愧弗如。当年,他大概本能疏远了栖宁一年多吧。
  也不知那孩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主动避开了他,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过,阿宁这次这么早就开始攻击人了?
  “晋兰。”章世华出声,“让人去准备婚书。”
  “姐?”
  真的就这么把阿宁嫁了?
  “他既不怕,我还瞎操什么心。随她去吧。”说完,章世华捏了捏眼角。
  展隋玉敲了敲门,确认栖宁衣服已经换好了才进去。
  微黄灯光下,章栖宁一袭简单的素白单衣,正坐在床边擦干头发。光晕柔和了她半边脸的轮廓,卷翘的羽睫上仿佛还带着水珠,在眼下投出一片灰色淡影。琼鼻樱唇,眼眸深邃,连气色仿佛都好了许多。
  眼前闪过池边章栖宁浑身湿透的模样,展隋玉脸蹭地一红。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真是要命!
  “怎么不过来?”
  章栖宁见他拿着东西一直站在那不说话,疑惑地看过去。
  展隋玉放下东西,拿上自己的衣物快步走进里间。“我先换衣服,吃的在这儿你先吃。”
  章栖宁盯着他有些狼狈地背影,唇角微微翘起一丝弧度,眼神温柔还带着一丝揶揄。
  心想:“刚刚在外面说的不是挺溜吗?展顾问的脸皮真是忽薄忽厚,有趣的很呐。”
  “林昭。”
  展隋玉进来脱了湿衣服,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副画面,心虚之余听见章栖宁突然喊了自己一声,心里像揣了只乱蹦乱跳的兔子,好不容易才找回往常说话的声线回了一声。
  “你还没好吗?”
  “就来。”
  他捂上自己不争气的心脏,念叨:“快恢复正常!”他可是稳重成熟的男人,可不能被栖宁听见了笑话。
  稍微平复了些后,他才走出去。章栖宁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在桌上有模有样的布好,就像他娘在家给他爹做的那样。
  想到日后他们也会这样生活,展隋玉心里不由一暖。必须赶快把亲事定下,然后把人娶回去。
  “不错嘛。”展隋玉由衷地夸赞了句,“还没成亲呢,就开始帮我布菜,等我吃饭,娘子适应的很快嘛。”
  章栖宁摆好筷子按着人坐下,“我进入角色一向很快,就是不知道相公怎么样?”
  相公!
  展隋玉嘴角上扬,“自然随时都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
  “里面有姜汤,你吃点东西垫一下然后先把那个喝了。”
  “你没有话想问我吗?”章栖宁端着装着姜汤碗,小口小口地抿着。说没有,肯定是假的。
  展隋玉:“我又不是个傻子看不懂气氛,第一天来章府下人看你的眼神就怪怪的。也不止一次察觉到他们有些怕你,但我一直都想不通,今天算是明白了。
  我心里大概有数,至于细节你总是在我身边的,不急于一时。我同意搬来章家原本就是想多了解你,可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认为越关心就要越深入。有时,那并不是好事。
  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一辈子不知道那些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认定的妻子,我爱你、护你,同时也尊重你。
  我希望能相伴一生,长长久久地过下去,而不是话本里风风火火一时,最终却天各一方。”
  章栖宁愣在那,要是展隋玉说这话时脸不红,手不在中途捂上脸的话,相必会更帅气!不过
  展隋玉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宣誓一般地变相表白,觉得这莫名比平时撩拨要羞耻多了。
  但他分得清什么是儿戏,什么是正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所以就算觉得难为情,他还是坚持把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章栖宁专注地望着他,展隋玉爱穿白配红。白如雪,惊艳磊落;红如枫,晴光潋滟。侠骨柔情,宛如菖蒲,是信者之福。
  “得之,我幸。”章栖宁覆上他的手,展颜笑道。
  “告诉你不要被吓到。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以保证除了你,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如果听了之后你害怕想走,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展隋玉早就发现栖宁在对他表达心意的同时,往往会加上一句威胁的话。在感情方面,她是属于有攻击性的一方,某些时候可能还会变得非常危险。但因为她遇到的人是他,所以没问题。
  “那就按时间远近来说吧……”章栖宁缓缓开口道。
  “我出生时生母难产,没多久便亡故了。那之后父亲终日郁郁,四年后还是随母亲去了就在我的面前。”
  她说什么!?
  “长姐大约是在那时同我离了心,二哥还好,不过府中渐渐涌出些不好的谣言来。想必你也听说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犯病”
  “不是犯病,是邪祟。”展隋玉拧着眉头纠正道。“这不是你的错。”
  章栖宁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道:“你不是我第一个攻击的人,章家每年这时候的惯例是在我第一次攻击人之后开始的。”
  “第一个是谁?”展隋玉有预感,那个人一定不是普通家仆或是一般人这么简单,能让栖宁不惜折磨自己也想避免,那个时候应是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一般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的——恋人、朋友,家人。
  章栖宁垂下眸,揭开被尘封在深处的记忆,每年这时候都被强迫拿出来翻新。
  “我第一次攻击的人——是我姐。”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展隋玉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竟然真的是这样,难怪栖宁对章世华的态度和章廷玉差这么多。
  “要不是我哥来的及时,我差一点就真的把她掐死了。”
  章栖宁垂眸,眸色阴沉地仿佛一滩黑水,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要将她淹没。
  章廷玉说,章世华对栖宁的事不一般的敏感,而且从小就是。这样的她会察觉不到自己妹妹当时不对劲吗?
  倒不是他在给栖宁找理由,栖宁神智不清地状况下连他都掐,对章世华肯定也是一样。章世华会不知道?然后等等。
  展隋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该不会——
  “栖宁,你当时神志是清醒的吗?”
  章栖宁眼神怔了怔,像在逃避他看过来的目光,慢慢下意识地抓紧裙子。
  展隋玉强行把人扳正,严肃道:“回答我。栖宁,你当时是明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还是那么做了吗!”
  空气中长久的沉默。
  “我”她发出的声音有些涩,艰难地抬起头,望着他,用尽全部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是的话,会怎么样?”
  展隋玉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知该说什么,但他一直没有松开章栖宁肩膀上的手。
  对于栖宁,他有一点可能预估错了。
  “栖宁,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能直接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展隋玉蹲在她面前,尽量轻柔地同她道,章栖宁坐着低头看着他,良久后才点了下头。
  “当时,你神志清醒吗?”
  “有一半是清醒的吧”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你想杀人吗?”
  “不想。”
  “你当时什么心情?”
  “什么什么心情?”章栖宁的表情一瞬间有些迷茫。
  展隋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想起那件事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章栖宁仔细想了想,“正常来说,应该内疚吧?按理来说,那么做不对啊……”
  应该,对错,按理来说展隋玉大概明白章栖宁哪里和常人不同了。
  “展顾问,你,有结果了吗?”
  展隋玉那种问法她自然会想到他的另一个身份——宿州府衙顾问。与罪犯打交道的他会那么问她,只能说明一点。
  章栖宁比起常人,她更接近嗜血为生的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