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变天

  方才在车站旁,杵春伊久的一席话,彻底搅得张纯祯心神不宁,其实她和瞿继宽在一起后,早有力不从心之感,觉得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思去放在专业上了。
  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要强的她只想两头都顾好,毕竟旗袍设计曾是外婆毕生的事业,她想将它延续下去。
  还有她一意孤行地要到东洋来学习设计,不许家里人随行和帮助,付出了很多,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了吗,她有些彷徨。
  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某个冰凉的东西滴到了她的鼻尖,她猛地一顿,摸了一下,发现是一滴雨水,她抬头,这才发现,原本的天朗气清,现在却是乌云密布。
  这是,要变天了吗?
  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发慌,今天这天阴得太过突然,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连忙紧了紧手里提着的蔬菜,拦了一辆汽车,往别墅赶了回去。
  行至半途,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砸在车窗上,一阵接一阵的,如同泼水一般,模糊了窗外的视线。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味,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毛孔都有些湿哒哒的,好不舒服。
  出奇的是,汽车到达别墅的时候,暴雨竟然瞬间就停了。张纯祯付了钱,下车后,挥手让门卫忙自己的事去,走了两步,竟然被庭院里的景色给吸引住了。
  每日都堆积起每分的爱思,张纯祯在瞿继宽的别墅居住的日子,眨眼间已有半年之久。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都经过她亲手的栽培,苍郁茂盛。不远处的树梢传来蝉鸣声,似有雨后的清脆,抚平了她内心的毛躁。
  是了,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觉得她所放弃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设计的事业并不可能一直都一帆风顺,也有可能随时像刚才那场暴雨一般,一个不小心就会将她遍体淋湿。
  她的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她只想营造一个这样的后花园,给她,也给瞿继宽,一个喘息之所。
  汽车轮胎滚动的声音响起,张纯祯循声望了过去,发现瞿继宽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她忙地走了过去。
  他提着公文包,从车上走了下来,神色如常,看到张纯祯走来了以后,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容。
  吴恺适时自觉地接过了公文包,退到一旁,眼神阴霾,心里想着,这对小夫妻能不能关上了门再恩爱,每日旁若无人地这样那样的,给了他心灵不少的伤害。
  张纯祯看到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许是今天袁叔宁的家事让她多想了罢。连忙拥了过去,抱得紧紧的。
  她的鼻里充斥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味道让人心安,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问他是什么的味道。
  他被撞得一愣,觉着她今天似乎有些粘人,随即会心地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屋内走去。
  直到握上他的手的这一刻,张纯祯才真正地明白,她的母亲为什么会只想开一家小小的杂货铺,一直退居在父亲身后,每天只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转了,全然是因为心里的这份爱。
  她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将设计梦想,搁置到心里最深的地方。
  瞿继宽进了书房,而她换上了舒适的衣服,将买来的鱼收拾干净,切成薄厚适中的鱼片,用蛋清、盐、料酒、淀粉腌制。
  将作料炒出香味,把鱼片倒入,炒匀,加热水,煮到鱼片变色至熟,放到铺好豆芽的碗中,这盘水煮鱼才算彻底地完成。
  瞿继宽循着香味走到了厨房,从背后环抱着张纯祯的腰,将头放到她的肩上,清香盘桓在她的鼻翼,他轻咬着她的耳朵说道:
  “饭什么时候能好,我好饿。”
  张纯祯觉得耳朵有些痒,笑着闪躲说:“别闹,乖乖去把饭盛好了,把吴恺巧晚他们都叫来一起吃,我今天煮了不少呢。”
  瞿继宽撅着嘴巴说:“我不要,你给我做的饭,给他们吃干什么,你煮了再多我也都能吃完。”
  张纯祯无奈地撇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面前乘着鱼的碗被他给抢走了,她连忙喊道:“小心烫!”
  果真瞿继宽把菜放到桌上后,双手连忙捏着耳朵:“吴恺的饭,巧晚自然会负责,谁也别想和我抢这份水煮鱼!”
  张纯祯看到他那个宝贝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来,连忙递给了他一双筷子,让他尝尝。他挑起一个鱼片,吹都不吹一下地送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吞了下去,接着又挑起了一片,神色陶醉。
  吃得不亦乐乎,没有嘴说话了,只是用空着的左手做了一个棒的手势。
  张纯祯笑着转过身去盛饭,心里一阵的满足,看着他吃上她做的饭,是她每天最幸福的时刻。看着水槽旁放着的鱼的内脏,她有些感叹地笑了笑,曾几何时,她还是个无论活鱼还是死鱼都不敢摸一下的姑娘。
  就在这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力度之大,声音且急,惊得张纯祯手里盛饭的瓷勺掉到了地上,碎片飞起滑到张纯祯的小腿上,顿时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溢出。
  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弯下腰察看伤口,还好,指甲盖长的口子,不算严重。
  瞿继宽赶紧放下筷子,蹲下来用手按着伤口,眼里满是心疼,有些烦闷地说:“肯定是吴恺敲的门。”
  张纯祯拿了一个干净的毛巾按住伤口,幸亏出血不多,马上便止住了,对他说:“快去开门看看,吴恺向来稳重,怕是有什么急事。”
  瞿继宽有些薄怒地把门打开,发现吴恺正急得一脸通红地站在门外,他从未见过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摸样,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连忙带着他往楼上的书房走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张纯祯微笑着冲吴恺点了点头,吴恺却神色躲避地回过了头,急急忙忙地跟着瞿继宽走了上去。
  张纯祯心里有些疑惑,随即蹲下来,小心地捡着地上的碎渣,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地上残碎的瓷片,心里没由来地又有些慌乱了。
  把碎渣扔到垃圾桶里,张纯祯刚刚坐了下来,就发现瞿继宽手里拿着外套从楼梯上快速地走了下来,眉头深锁,面露担忧之色。
  张纯祯猛地从桌上站了起来,瞿继宽看到了她,停下了脚步,愣了两秒钟,才朝她走过来,竭力让自己的神色正常一些,对她说:
  “家里突然出了一些事情,我得回国一趟,估计得在国内待一段时间。你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让巧晚到别墅里来陪你住,有什么事找杜孝伦。”
  张纯祯有些发懵,只能傻傻地点了点头,瞿继宽有些魂不守舍,没有多说些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张纯祯突然心里特别的没底,猛地跑了两步,从背后抱住了他,带着颤音问:“你还会回来的吧?”
  瞿继宽的身体一僵,连忙转过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说什么傻话呢?我当然会回来了,你十月底的生日之前,我一定回来!”
  张纯祯还是紧抱着不肯松手,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不能放手,总觉得这一放,就再也握不住了似的。
  “先生!”吴恺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瞿继宽摸了摸张纯祯的后脑勺,安抚着她。
  她这才慢吞吞地不情愿地收回了手,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带着吴恺,大步地走出了房门,留下张纯祯一个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兀自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