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斩首

  ……
  元历初春的这个三月,是笼罩在大齐百姓头顶的一朵阴云。
  萧王府被下令抄家灭门,满府抄斩,唯一后裔在西戎的战场上生死不知,一时间京城内人人自危,百官风声鹤唳,都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有人说,大齐的天要变了。
  又有人说,大齐的天已经塌了。
  寂静无声的大殿里,萧承权背手伫立在殿前,看外面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眉宇之间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高德全从外面进来,瞧见萧承权一个人站在殿前,忙不迭赶过来,替萧承权掩了半边的门,道,“这外面的风太大了些,皇上可要注意身体啊!”
  萧承权扫了高德全一眼,转过了脸,道,“今日的雨下的是时候,这怕是看不出何时才是午时三刻的吧的”
  高德全手里的拂尘一抖。
  午时三刻,那是萧王府全府要被斩首的时辰。
  高德全接过话道,“不管日头出不出,这时辰总是会到的。”
  萧承权不开口了,转身一个人走进殿内,那身影,竟透着一丝荒凉。
  手抚摸上那片坐了多年的位置,每一寸,每一豪,都像是他骨子里面磨灭不了的东西。
  萧承权突然想起,小时候随着先帝第一次见到他那位所谓堂弟的时候。
  他性子安静不爱说话,因为母妃告诉他做皇子的要学会韬光养晦,要学会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永远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做得很好,他看见萧承景在众人面前大大咧咧毫不掩饰,在人前受所有人的喜欢,甚至包括他一向敬爱而不能亲近的父皇的喜欢,他都不放在心上。
  或者说,他以为他自己没放在心上。
  当他终于要当上皇帝的那一天,他父皇的一向镇定的神色变了,那里面是惊讶,是了然,还有一丝不清明的什么看不通透。
  “这个位置不适合你。”
  而他冷笑,将一碗看不出颜色的汤药亲手送进了他父皇的嘴里,然后,看着他一向敬爱的人死在他面前,他心里,竟然有一丝快意。
  他的父皇一向高高在上,不还是要在垂死之前伸长了手想要抓住一线生机?
  还有那一向眼高于顶的萧承景,他何德何能,能与皇子有着一样的名?
  于是在萧王府第一个子嗣出生的时候,他只淡淡开了开口,“战王府所有子嗣与皇子同字不合适,如今便换了吧。”
  然后,他就看见萧承景在惊讶之后谢了皇恩。
  他心里越发满意,天家的人,合该不一样。
  后来,他的母后派人提醒他,“身居高位,便要有高位者的气度。”
  他不明白,已经到了高位的人,手有生杀大权,还会有人忤逆不成?
  正想得入神,身后高德胜的声音已经传来,“皇上,已行刑完毕。只是如今罪臣萧家女还没有找到,可还需要继续找?”
  他惊了一惊,半晌才回过神来,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才道,“外面怎么好像又下大了?”
  高德胜没开口。
  萧承权突然立起身紧走了几步,像是要去与外面的老天问个清楚一般,刚跨出两步,便眼前一黑,头朝后整个栽了下去……
  承庆殿外跪满了大大小小的妃嫔宫女,队伍前方的皇后身体立得笔直,等了良久高德胜才从里面出来。
  皇后紧赶几步,“皇上叫谁进去?”
  高德胜后退半步,行礼道,“回皇后娘娘,太医们在里面照顾着,皇上精神还很好,说是让宸贵妃先进去。”
  “宸……贵妃?”皇后微愣,干笑了声,“公公该不会叫错了吧?”
  “皇上亲自下的口谕,不会有错。”
  说完,高德胜像是没有看见皇后满脸的不可置信一般,转身走到宸贵妃面前道,“贵妃娘娘,请随奴才进去吧!”
  宸贵妃微微点头,“有劳公公。”
  皇后看着宸贵妃往里面走去的背影,目光变得怨毒,全然没了平时吃斋念佛的和善,朝身边的贴身宫女道,“去,催一催太子,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还不到?!”
  那宫女应声而去,皇后定定地盯着殿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内殿里,宸贵妃紧走几步到了床边,却见萧承权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角抽搐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只手微微抬起。
  宸贵妃却像没有看见那只微微抬起的手一般,静静走到床边,柔声一如往昔,“皇上也太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了,从来也不肯听臣妾的话好好养身体。”
  萧承权拼命地想要挣起上半身,他感觉自己不太好,但是他还想要继续做这个皇帝做的久一点,他还想要看看自己最宠爱的女人。
  肩膀被微微使力按下,萧承权眼中露出些惊愕,肩膀的力道让他不自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他从不知,他生平最宠爱的这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竟是会武功的。
  “你……”
  “皇上是不是嫌这里太吵了?臣妾这就让他们都下去。”宸贵妃温柔笑笑,抬了抬手,“都下去吧!”
  听见脚步声都远了,萧承权眼里满是惊慌和怒意,“你……你想要做什么?!”
  宸贵妃摇头笑的更加温柔,“不是皇上宣臣妾来的吗?臣妾自然会送皇上走完这最后一程。”
  “你!……你敢!”
  宸贵妃淡淡扭过身,细细听了会外面的动静,笑着对萧承权道,“皇上你听,外面有这么多人在哭呢!他们也觉得你快死了……”
  “朕是皇帝,朕不会死……”
  “是吗?”宸贵妃突然不说话了,从袖中摸出一根针样粗细的银针,长长的护甲拿着它在萧承权脸颊边微微划过,“皇上知道吗?从我入宫那天起,这根银针就在我的袖中。无数个夜晚,我都用它比过长度,皇上可知道,杀人是需要偿命的?”
  “你!你大逆不道……”
  “一切都是你开的头,怨不得别人。”
  宸贵妃淡淡说完,立起身,随手将银针丢进一旁的香炉里面,朝着身后某处开口,“高公公,有劳了。”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躺在床榻之上的萧承权却徒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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