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顺手牵马
万一被夫人查到消息是从咱们长房泄露出去……
三房虽说才回京不久，可在世人眼里，三姑娘与您都是苏家娘子，同根连枝，三姑娘偷跑出府固然闺誉尽毁，可真要传扬开来，怕也是会累及您的名声啊……”
听了这话，苏玉婵柳眉一皱，手中的细管宣笔直接甩到霜华脸上，饱蘸烟墨的笔尖在霜华白净的脸上划了一道粗长的墨渍。
“她算什么东西，凭她一个贱商之女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霜华立时跪下，“大姑娘息怒，奴婢笨嘴拙舌，说错了话，奴婢只是担心大姑娘受三姑娘连累，绝无他意……”
“婵儿，阿娘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徐氏不紧不慢的跨进书阁内，悠缓的声调像靡靡之音，让苏玉婵躁怒的心瞬间平息下来。
“女儿知错。”苏玉婵心平气和的冲徐氏低头欠身。
自来到异世，徐氏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她敬佩不已的人。
是徐氏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又将她生在苏府这样的清贵世家，背后还有显赫的万家做依靠，这让前世因工作上和感情上一塌糊涂，最终绝望用轻生来了结性命的苏玉婵，对徐氏感恩怀德，真心敬重。
徐氏对苏玉婵的受教感到满意，转头去看跪在地上的霜华，目光在霜华脸上的墨痕上顿了顿，和颜悦色说道：“霜华，你刚才做得很好。”
屏息静气的霜华愕然抬起头，“大太太，奴婢……”话刚出口，眼眶蓦然一红，剩下的话哽在喉间。
看着霜华一脸感动、死心塌地的模样，苏玉婵忽然明白徐氏的用意，心里无比惭愧。
赏善罚恶，恩威并行，从小徐氏就将这句话挂在嘴上，耳提面命的教导她。
有徐氏的引导，加之本身玲珑剔透，她这个闺阁贵女过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还凭着异世那二十几年的记忆，展露出惊天才情，得了第一才女的名头。
大概是得意顺遂的日子过惯了，慢慢失了警醒，竟被一个小小的苏玉妩气得一再失了分寸，实在太不应该。
徐氏微微一笑，示意霜华先起来。
霜华感激涕零的从地上爬起来。
苏玉婵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对苏玉妩的暗恨又增添了三分。
徐氏从袖笼里掏出丝帕递给霜华，“把脸擦一擦，你从小伺候婵儿，该知她脾性如何，。怪只怪三姑娘行事太不着调，先是信口雌黄污蔑婵儿，让婵儿当众受辱，如今又行为不矩，给咱们府上招惹大麻烦，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徐氏剖心置腹的一番话，听得霜华义愤填膺，怒火翻腾。
是啊，从前三姑娘不在府里的时候，她家姑娘温文尔雅、高贵大方，从不乱发脾气。
可自从三房回来后，姑娘就时常生气，她们四个大丫鬟也不再像从前悠然自在，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事惹姑娘生气。
三姑娘真是个克星，专克她家姑娘的。
霜华愠怒的神色落在苏玉婵眼中，让她对徐氏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亲昵的将头靠向徐氏身上，孺慕唤道：“阿娘。”
徐氏怜爱的拍拍她的背，温声说：“霜华她们几个对你忠心耿耿，你的脾气可要收敛着，生气解决不了任何事，只会让你陷入囹圄。”
“女儿知道……可是阿娘，这么好的机会，女儿不甘心嘛。”只有亲眼看到苏玉妩身败名裂，才能出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
徐氏意味深长的笑笑，“傻女儿，杀人不一定非要用自家的刀啊。”
……
碧山第七次抬头看天，嘟嚷道：“日头快下山了，山上凉嗖嗖的，主子您不冷吗？”
为了赏景，又怕脏，大冬天的把御寒的狐毛大裘脱下来当褥子睡的，他家主子算是头一个。
这可是四五张上品雪狐皮缝制的毛裘，雪狐稀有难觅，两三年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头，偏他家主子完全不懂顾惜，上好蓬松的狐毛给糟败成什么样儿了都。
清贵少年斜躺着，姿态慵懒，眉目如画，鬓若刀裁，好似静止的美人水墨画。
碧山瘪嘴腹诽了半响，又看了看天，“主子，尤大夫说了，您的身子受不得寒气，万一引发旧疾，这儿可找不出第二个尤大夫给您压制。”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轻轻的风声。
碧山却感觉到清贵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不敢再唠叨，转而狠狠瞪着身边的小方脸男子，“长庚，你哑巴了？也不帮着劝劝主子……”
长庚连余光都没瞄碧山一眼，只是望着山下他们喂马吃草的杉树林，闷声而简短的开口：“主子，有人偷马。”
“哦？”
清贵少年昳丽无双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眼睫轻颤开，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盛满熠熠星光。
“谁这么不开眼，敢偷咱们的马！”
“谁这么好眼光，瞧上了肃霜。”
碧山和清贵少年同时出声，一个勃然大怒，一个揶揄风流。
长庚目光如矩盯着杉树林子，瓮声瓮气答：“三女，三男。”
车夫将苏玉妩带到杉树林子里，指着不远处一白两黑，正轻甩着马尾悠闲吃草的三匹马，“三姑娘，掌柜，您们看那！”
苏玉妩左右望了望，没瞧见半个人影。林子里虽草木繁多，却挡不住视线，明明没人，可她总觉得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在注视她，极不舒服。
掌柜领着两名车夫在周围寻马的主人，找了两圈都没找到。站在她们的位置，看不到清贵少年所处的山顶，可对方却能将她们一行人的举止瞧得一清二楚。
“这难不成是野马？”车夫高声道。
苏玉妩和掌柜同时摇头。
苏玉妩一眼就看出来，这三匹马是府州秦马中的上好品种。
特别是白色那匹，通体雪白，没有丁点儿杂色，颈上的长鬃像银丝垂挂，四条腿结实修长，马蹄又大又圆，高头修颈，安然静立于天地之间，半点没有因为她们一行人的靠近而有丝毫不安和紧张。
这是一匹通灵性的宝马。
“三姑娘，府州宝马价值千金，马的主人非富即贵，怕轻易不会借马给我们，不如再想想其他法子。”掌柜看出苏玉妩对白马的势在必得，忙劝说道。
苏玉妩身为名门闺秀，私自出府已经大错特错，若是路上再招惹到惹不起的贵人，那他可就罪孽深重，难辞其咎了。
掌柜苦口婆心，苏玉妩却像是没听到般，一步一步，慢慢地朝白马走近。
府州宝马虽说不如西域的汗血马可日行千里，却是让她最快到宋州的唯一选择。别说马的主人不在，就是在，她今日就是抢也要将马抢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