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二章 落水
只有陆瑛，不悦地拧了拧眉头。
他发现这个大太监看采薇的目光总有些失神，虽然他不算个男人。但是他看采薇的那种眼神，狂热而又执着，还是让陆瑛觉得心里十分不爽。
不过当着皇上的面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皇上从林尽忠手里拿过那张记录好的运动计划，从上看到下，眉头越来越紧。
一大早上采薇就让他起来，沿着整个皇宫大院跑上十圈。这还不要了他的老命啊？
这整个皇宫大院加起来足有几里路，跑上个十圈，也就是十几里的路。他这多年的老胳膊老腿儿，还不得跑折了？
再说，有谁见过一朝天子竟然连轿辇都不坐，一大早上就发疯，在这皇宫内院里跑步的？
这还只是早上的运动！
就连就是吃过午饭之后，也不能消停会儿，饭后一刻钟还不能睡觉，而是要在这皇宫大院内走上十圈。
他光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若他真的这么做了，那还不成了疯子？在那些后妃眼里，他这个皇帝还有何颜面可在？在那些皇子公主的眼里，他这个父皇还有何威严可存？
看了几眼，他就看不下去了，顺手往林尽忠的手上一塞，没吭一声扭头就往殿内走去。
采薇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皇上这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刚想要上前一步再劝说一番，却被陆瑛给拉住了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上位者，就是这么任性！
即使面对疾病，也不会遵医嘱，当然了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操这些闲心干什么？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皇上再进去，忽然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太监慌慌张张地闯进来。
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吁吁的。
林尽忠皱起眉头，大喝一声，”给我站住，干什么？这么没有规矩？”
小太监抬头一看，见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忙站住脚，急急道，“不好了，林总管，固菱公主掉进湖里去了。”
“什么？固菱公主掉湖里去了？”林尽忠瞪圆眼拔高了声音。
一只脚刚跨进大殿门槛的皇上一下子站住了脚，霍然回头，目眦欲裂地瞪着那个小太监，“你说什么？”
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回皇上的话，固菱公主身边的人刚来传话，说是固安公主去找固菱公主玩，两个人在湖边散步，谁知道走了一会，固菱公主就掉进湖里去了……”他虽然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飞快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清了。
“快，还不快些带朕过去？”皇上惊惶失措，大步就往外飞奔，虽然脚步有些趔趄，但那股急切的劲头势不可挡。
采薇心里思忖着，这个固菱公主何许人也，难道比皇后娘娘所出的固安公主还尊贵不成？
还是皇上对自己的儿女都这么关心？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这个话题的时候，大家只管拼命地往前赶，约莫走了一柱香的时候才跟着皇上来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固菱公主已经被人从湖里救了上来，浑身湿漉漉地趴在地上。
固安公主像吓傻了一样，站在湖边一动也不动，一见到皇上过来她受惊一般扑过来，嚎啕大哭，“父皇父皇，儿臣不是故意的，妹妹她，妹妹她，失脚滑了下去……”
“啪”一声脆响，皇上一个耳光甩上固安公主的脸，“蠢货，朕的话你当成耳旁风了吗？谁让你出来的？给朕滚回去！”
固安公主的脸又疼又烧，右手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采薇和陆瑛跟在后面面面相觑，固安公主可是皇后娘娘所出，她一奶同胞的哥哥可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太子。这宫里还有哪个公主有她高贵的？
皇上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脸甩了她一耳光还痛骂了她一顿？
这个固菱公主看样子真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了？
陆瑛攥了攥采薇的手，忽地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固菱公主是皇上宠妃王贵妃所出。”
怪不得呢，心爱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那也是最好的。
只是这一出落水的闹剧，不知道是固安公主有意为之，还是固菱公主无意中滑下去的。
当务之急，得先救人要紧。
作为一个医者，采薇最关心的还是人的性命。
“叫太医了没有？”皇上几步冲到趴在湖边的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嘶声大喊着。
“回皇上，已经派人去了，想必这会儿正在赶来的路上。”一个太监跪在地上，浑身湿漉漉地回道，他应该是跳水救固菱公主的人了，皇上斜了他一眼并没有出声。
“把跟固菱公主的人全都锁起来！”皇上恶狠狠地看向那跪在湖边的太监宫女，喝命着羽林卫们。
眼下也不是查找固菱公主是如何掉湖里的时候，只能先这么处置了。
皇上吩咐完，慢慢靠近固菱公主，就见她浑身的衣裳湿漉漉的裹在身上，这会子也没人敢上前给她脱掉。
此刻她一动也不动地趴在那儿，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固菱，你怎么了？快醒醒，父皇来了。”皇上眸中浮现出一丝沧桑来，神色倦怠又疲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固菱公主的肩头。
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儿要醒来的痕迹。
采薇皱着眉，暗想：这大冬日的落入湖水，若是再不赶紧施救，人怕是很快就不行了。
她也不知道固菱公主掉进湖里有多久了，是否已经真的断了气？
不管如何，她也得出手相救。
她刚要上前一步，却发现两个太医正气喘吁吁地被人拉着朝这边跑过来。
皇上眼圈都红了，瞪着那两个被小太监架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医。
两个太医跑近前，刚要对他行礼，他赶紧摆手，嘶声喝道，“赶紧救公主！”
两个太医扎手窝脚地连忙去看固菱公主，又命人把固菱公主抬到旁边的小亭子里。
又打开药箱，扎针的扎针，诊脉的诊脉。
只是折腾了一番，固菱公主依然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采薇也凑上去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她就石化在那里。
此时四周的闲杂人等俱都被赶得远远的，固菱公主身边只有皇上，还有伺候她的两个贴身宫女。再有就是采薇和陆瑛两个了。
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固菱公主生的和别的姑娘不一样。
此时她的面孔已经被翻转过来，采薇从人缝里透过去，可以看到固菱公主五官秀美，精致异常，就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一样。
只是她的皮肤和头发却白的和常人不一样。
她的唇毫无血色，那头雪白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地上，一滴一滴往下渗水。
浓密的白发湿漉漉地贴在她脸上，盖住了大半张脸，但是采薇还是看到她的皮肤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样白皙无瑕。
怎么长得像白种人？采薇暗想，难道固菱公主的生母是个白种人？这个时代的皇上这么开放了，竟然娶个异种老婆？
采薇纳闷了，按说皇上长得也挺正常的呀，虽然老了些，但也不失英武俊逸。固菱公主的哥哥太子那也是美男子一个，姐姐固安公主也是美艳无双。
他们都是正常的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怎么偏她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固菱公主五官精致归精致，再仔细看，却没有欧美人的那种立体感。
采薇不由看呆了。
“固菱公主就是皇上心底永远的痛。”陆瑛见采薇发愣，忙贴在她耳边小声解释。
“为何？”采薇转过脸来，悄声问他，“难道王贵妃长相异于常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固菱公主也长得这样啊？
“此事说来话长，”陆瑛轻叹一声，复又小声道，“皇上和王贵妃都是我们这样的人，可固菱公主一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全身雪白无瑕。皮肤白的透亮，一双眼睛更是红得跟兔子一样。”
陆瑛见采薇听得入神，忙把她拉得离皇上他们远点儿。
他见采薇侧脸看过来，还以为自己方才那个“雪白无暇”的词儿惹了祸，心里就有些忐忑，也怪他嘴快，用词不当。
谁知采薇却来了一句“继续”，陆瑛一肚子想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
“当年太皇太后还说这怕是兔精转世，只有你外祖父说这是一种病……”说到这里，陆瑛看了眼采薇，欲言又止。
“这么说，我外祖父的死跟固菱公主的出生有关？”
原来当年外祖父一家罹祸完全是因为这个长相异常的公主？
采薇心里五味杂陈！
可怜她舅母带着李汝舟和李如帆两个表兄漂泊在外，这么多年都不能回京，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公主！
呵呵，这就是上位者的冷酷啊！
采薇忽然不想救这个公主了。
也许淹死她是天命吧？
以后就没人再为她的长相惊讶，也没人会心惊胆战，以免她的相貌被别人看了去。不救她，也意味着能够让其他人幸免于难吧？
她的心里天人交战，无力地挣扎着。
“怎么还没醒？公主怎么还没醒？”她正想得出神，忽听皇上哑声喊起来，“你们这群废物，饭桶！”
皇上几欲发狂，歇斯底里地喊着。
对于这个女儿，皇上都有这么深厚浓烈的感情。那么他当初对公主的生母王贵妃又是一种什么感情？
王贵妃离世那么多年，这个皇上还把固菱公主当命根子一样，可见当年王贵妃有多受宠！
一边儿站着的固安公主，已经松开捂脸的手，木然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嘲讽起来，呵呵，不过一个怪物罢了，父皇竟然为了她当着这么多人打了她一耳光，死了更好，以后她绝不替这个怪物背黑锅！
只是没人去注意她，更没发现她脸上的幸灾乐祸。
“皇上，再让老臣给公主把水催吐出来吧？”两个太医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忙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更是急得手忙脚乱，请求着皇上。
“那还不快点儿？”皇上厉声嘶喊着。
两个太医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叫来两个壮实的宫女，把固菱公主的身子翻过来，趴在一条藤屉子春凳上。
两个人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固菱公主吐出一些水。
只是固菱公主像是睡着了一样，不管他们怎么拍，愣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滚，全都给朕滚下去。”皇上跟疯了一样，站起身来对着两个正满头大汗忙活着的太医，当胸就是一脚，踢得他们翻滚出亭子。
采薇目睹了这一切，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
“你说，我外祖父说了真话，为何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果？”采薇死死地盯着亭中那个发狂男子的背影，轻声问着陆瑛。
“皇上生出这样的怪物，自然不肯承认那是病。”陆瑛轻哼一声，讥讽地翘着唇。
采薇明白了，固菱公主一出生便是这样，若真的是病，那也就意味着皇上和贵妃家族有这样的病。而皇族的人，家族中怎能有这样的病？
可怜他外祖父一片真心，却摸不透皇上这阴险的心思，于是就成了替罪羊，一家老小死的死散的散。
那活着的人却度日如年，硬是哭瞎了眼。
今儿，也许是上天助她，让她为外祖一家喊冤叫屈吧？
她捏了捏湿漉漉的掌心，打定主意。
“皇上，皇上，要是先头医正李太医还活着，许是能治公主。”一边儿也正搓着手着急的林尽忠忽然插了一句，听得采薇目光霍地一颤，瞳孔缩了缩。
皇上似乎一时还没想起谁是当年的医正，愣了一下，这才意识过来。原来当年他杀了那人，却是能救他最爱女儿性命的人。
上苍这是何其地爱开玩笑！
兜兜转转，这报应到他女儿头上来了？
他一把揪住林尽忠的前襟，恶声恶气道，“谁让你提他的？你是说朕罪有应得吗？”
“老奴绝无此意，皇上恕罪！”林尽忠不慌不忙地弯腰请罪，语气却有些强硬，“不过皇上，老奴句句是实啊。”
采薇心里咯噔一跳，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怎么会向着她那死去的外祖父说话？
是想翻案还是仗义执言？
她搞不清楚，但知道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大好的机会稍纵即逝，再拖下去，等固菱公主死了，她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想了想，她从陆瑛掌心里挣脱开自己的手，跨前一步，朗声道，“皇上，臣妇能救公主！”
刷刷！
两道目光俱都射到她身上，一道是皇上的，一道是陆瑛的。
只是采薇没有看陆瑛，只是对上皇上那惊喜中掺杂着一丝质疑的目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