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章 一鸣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个念头忽然跳入采薇的脑中。
能来太子寿宴的人，个个都是富贵圈子里的人。能来这里的姑娘，更是不同凡响。
除了几个皇室的女子，就是采薇和采萍这对穆家姐妹应邀出席了。
采薇不用说了，好歹也是陆瑛未过门的妻子，而穆采萍，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司业的女儿，敢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站在中间引起太子殿下的注目，胆量，不是常人能有的。
采薇对这个没见过几天的堂姐刮目相看了。
她瞪大了眼，看着穆采萍袅袅娜娜地对太子殿下行礼。
赵镇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看着蹲身行礼的穆采萍，一言不发，静静地打量着。
其他的王孙公子也住了嘴，纷纷看着这个穿着大胆长相可人的姑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镇一边看一边把这女子跟穆采薇相比，论长相，这女子更艳丽些，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妖媚，是个男人看来都有种想保护她的欲望，渴望被她那略微狭长的丹凤眼瞄一眼。
而陆瑛挑中的媳妇，长相明丽动人，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坯子，只可惜那两道长眉斜飞入鬓，显得更英气罢了。
也不知道陆老九那个冷人儿，怎么就挑选了这么个姑娘？
再加上那一身枣红小棉袄，怎么看怎么土得掉渣。
若说挑中眼前这位，倒还有情可原。毕竟还有几分姿色，能引得男人垂怜。
赵镇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陆瑛的眼光了。
穆采萍就那么站在殿内中央，硬着头皮任人打量，一声不吭。
她也算个狠角儿，就不知道今夜，她能不能被人相中，从此飞黄腾达。
采薇兴致勃勃地等着，不知道穆采萍能有什么一鸣惊人的才艺。
终于，赵镇还是开口相询了，“姑娘有何事儿？”
穆采萍等得就是这一句话，就算这话来得没那么顺利，她也值了。
只要能在这样的场合上一鸣惊人，从此后，她就不用再仰仗采薇的鼻息了。
她一个乡下土妞能嫁的如意郎君，她穆采萍为何就不能钓得金龟婿？
她母亲江氏从小儿就请来各色的教习教她琴棋书画、舞蹈才艺，给她灌输女人一定要嫁给好郎君的道理，所以，穆采萍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嫁给王公贵族。
所以，听了太子的话，穆采萍欣喜异常，忙又蹲身答道，“回太子殿下，小女没什么拿出手的礼物，想跳支舞给殿下祝寿，愿殿下身康体健，万事如意！”
她颇有文采，答对有礼，条理清楚，再加上生了把好嗓子，那声线儿如出谷黄莺般，悦耳动听。
赵镇本来还带着丝审视的脸，立即就阴转晴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他脸上挂着一抹笑，颔首道。
穆采萍立即受到了鼓舞，往后退开几步，冲两边的乐师点头，“只用鼓声即可。”
“咚咚咚。”几声有力的鼓点敲响，穆菜萍支开一个架势，看样子她跳得并不是折腰舞，跟固安公主的大不相同。
就见她踏着鼓点，扭臀摆肩摇腹，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中带着一丝魅惑。再加上她一身银红纱衫，曼妙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那纤细的腰肢，如风摆杨柳般扭动着，整个人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鼓点时重时轻，时缓时急，穆采萍的身躯也跟着时快时慢，时柔时硬。
一时，大殿内只见银红身影要么飞快地急旋，要么舒缓地扭动。
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那曼妙的舞姿，如痴如醉。
采薇也看迷了，心想这舞好像是肚皮舞，只是没有露出肚皮来，也不知古代叫个什么名称。
固安公主的舞蹈清贵高雅，处处透着古韵。而穆采萍的舞，性感魅惑，处处都有致命的诱惑。
看着殿内的男人们一个个看得血脉喷张，采薇禁不住嗤之以鼻。
一会儿挑眉瞪眼，一会儿喜眉笑眼，总之就没个正常的时候。
陆瑛好笑地看着这丫头看得一幅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由猜测起来，不知待会儿太子会不会也让采薇来上一段？
连固安公主都献舞了，太子怎会放过采薇？
只是她从小儿在乡下长大，怕是什么舞都不会吧？
到时候出了丑，她会不会伤心？
太子今晚恐怕不会放过这个羞辱采薇的机会。毕竟是她治好了十三皇子，让他整治成王的计划泡汤。
别人都看穆采萍跳舞的时候，陆瑛却目不斜视地盯着采薇看。穆采萍什么心思，他也懒得管。反正只要他的采薇高兴就好。
鼓点如同一阵疾风骤雨，在穆采萍飞快的旋转中结束。
穆采萍则脸不红气不喘嘎然站住，收势迅速有力，显见的这支舞熟得不能再熟了。
以一个不怎么专业的人来看，采薇都能断定穆采萍是有些功底的。
她自忖跟她不是一个档次的，若说让她开膛破肚，那是把好手。可若论起琴棋书画来，她可是个不入流的。
正被穆采萍那矫健有力的舞蹈吸引得快要流口水时，忽听四周的人都纷纷叫好拍掌喝彩起来，采薇也跟着鼓掌，拍得手掌都红了。
她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平心而论，穆采萍跳得真好。比起固安公主的舞蹈来，更有看头。
所以，她不遗余力地鼓掌，这是就事论事。
正拍得起劲儿，忽听上首太子殿下幽幽地来了一句，“这位姑娘跳得很好，即是一家子，想必都是多才多艺的了？孤很想看看另一位穆姑娘的才艺。”
穆采薇还愣着，就见穆采萍谢恩之后朝她施施然地走来。
“妹妹，太子殿下让您来一段呢。”穆采萍好笑地望着傻里傻气的堂妹，语气虽然平淡，但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这个乡下土妞会跳舞吗？笑话！
她母亲花了这么多银子这么多年，才把她培养得这样，这个土得掉渣的东西，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
最好今儿出个丑，说不定那位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面子上下不来，不顾情分厌弃了她才好！
这样的人，压根儿就不配嫁给王公贵族子弟！
穆采萍如是想着，压根儿就忘了她和采薇在别人眼里就是同根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采薇出丑被人瞧不起，她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只顾着在这里得意，却见采薇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款款走上前，蹲身行礼。那一身的风范，仿佛高傲的公主，规矩礼仪竟然一丝不苟，完全不输于她这个被调教多年的人。
她不由纳闷起来：采薇一个乡下土妞，是从哪里学来的礼仪规矩呢？
乡下没人会这个东西吧？
她在穆府，也没人教她这些？
难道她无师自通不成？
还真叫穆采萍给猜着了，采薇虽然没有学过这些规矩，但看着穆采萍无非不过一蹲二起三谢恩，一琢磨，竟然学了个像模像样的。
她惊讶之下，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采薇接下来的动作。
就见采薇不缓不急地吩咐了乐师一声，一曲铿锵有力的《将军令》倾泻而出。
伴随着那有力的节奏，采薇一招一式地练起了军体拳。
这一套拳法还是她前世跟着战友学的，虽然多日不练，但跟着乐声一走，那一招一式，如同镌刻在脑海里，行云流水般就使了出来。
舞到兴致处，颇有些虎虎生威的架势。
一众王孙公子哪里见过这样的？
一个个比看舞蹈更兴奋，嘴里大呼小叫的，恨不得跳下场陪着采薇练一把。
身为皇室子弟，也都不是平庸之才，多少也通晓些功夫，更有的还上过沙场，杀敌报国。
一听见这铿锵的乐声，先就醉了一半。再加采薇这一套拳法，一个个更是兴致昂扬，莫名兴奋。
“好！这姑娘有些英气。”
“到底是陆老九看中的人，真是爽快！”
热烈的欢呼声说话声充斥于耳，采薇不管不顾，只管练着自己的拳法。
陆瑛坐在上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在那儿一招一式地摆弄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严肃地绷着。那双水灵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精光四射，衬托得她整个人英气勃发，如同久居沙场的将军一样威风！
他看得热血澎湃，忍不住起身跳到中间，刷地一下抽出腰间的绣春刀，随着采薇的招式演了一套刀法。
陆瑛可是堂堂的武状元，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那功夫自然不同凡响，舞起刀来，只觉他周身都罩上了一片白光，看不见人影。
“好，好久没见老九耍大刀了。”有人笑得肆意畅快。
“果真是伉俪情深啊，也只有这样的女子能配得上老九。”有人如是喊着。
采薇不慌不忙，任凭东西南北风，只管岿然不动地打完那套拳。
乐止人静，她和陆瑛两个并肩站在中央，两个人抿嘴绷脸的动作出奇地一致。
赵镇也忍不住动容，说实在的，今晚他最不满意的就是穆采薇这个人了。
不管她是否妙手回春，也不管她是否乡下长大的，他最为关注的是，陆瑛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儿，若是为了救命之恩，和一个村姑成亲，的确是太可惜了的。
他值得更好的。
可看了采薇那套与众不同的拳法，赵镇才觉得，不管是固安公主还是皇室其他的女子，哪一个人都没有眼前这位姑娘有魄力。
也只有这位姑娘，才值得陆瑛去珍惜。
赵镇不是为了妹妹的心事就打压她人的人，所以，采薇逃过一劫。
“老九，你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这位未过门的媳妇，倒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
赵镇一边打趣着陆瑛，一边看着殿内正整理衣衫的采薇。
他这回觉得陆瑛的眼光似乎没那么差了。
采薇就听得耳边一阵喝彩声充斥于耳，她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不过是随便比划了几招而已，这些王孙公子竟会兴奋成这样？
她哪里知道，这时代的女子，多半以柔弱娇媚为美，喜欢骨感、迎风就倒的那种娇弱美人儿。
像她这种矫健有力的，倒是少见。
更别说女子打拳了。
也许，街头卖艺的能有这样的女子，但对于这些王孙公子来说，又鲜少能见到。所谓“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意思了。
再者，陆瑛这个冷面郎君轻易不出手的，更没有人见他在这样的场合舞刀的，所以，对这两人的配合，大家都特别感兴趣。
两个人待那喝彩声稍稍歇止，方才又对着上首赵镇行了一礼，默默退回去。
陆瑛自回座位上坐着，采薇也走到下手，只是有些坐不下去。
她实在太热了。
这殿内烧着地龙，穿一层纱衫就可以了。可她上身不仅穿了一件小袄，下身裙子下边还穿着一条大裆老棉裤，坐着还不觉得什么，这一动起来，竟然浑身冒汗。
此时，那衣裳粘腻地贴在她的腿上，就像是缠绕着的水草，让她挣不开，难受得要命。
这一热一急之下，她脑门子竟生生地出了一层汗。
陆瑛眼尖，早就看出端倪来。
他虽然没让她多做打扮，但也没让她穿这么多啊？
如今热成这样，倒是他的不是了。
她又从未进宫，哪里知道殿内会这么热？
见她如坐针毡般，一会儿弯腰一会儿捏捏衣襟，陆瑛急了。起身就抱拳跟太子赵镇告罪，“殿下，容臣出去一趟。”
赵镇欣然应允，林珏长身玉立地走到采薇面前，低声道，“随我来。”
采薇难受得要命，光想出去透口气。听见陆瑛这话，喜得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忙离了座位，跟太子遥遥地请辞，跟着陆瑛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穆采萍死死地咬着下唇，眼角溜着殿门口，不甘心地望着走出去的背影，心中暗脑不已。
这么个村姑，怎么就有人对她这么好？
她究竟哪里不如她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压根儿就连问她都不问。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