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笑着笑着就哭了

  夜幕中的东江市一片宁静。
  除了点点灯火,人们都沉睡在梦中。
  哪怕住在海边的人,听着微微荡漾的波浪拍击声也睡得很是香甜。
  而大洋下的372艇内,正在经历着一场事关生死的骚动。
  战斗警报将睡梦中的艇员们惊醒,众人纷纷回到各自的位子。
  刘艇长的命令并没有改变什么,潜艇依然在掉深。
  刚刚睡醒的众人此时都能听到潜艇外壳被挤压发出的“咣咣”声。在幽闭,狭小的环境内,这个声音,是来自死神的歌颂。
  陈铭在主机舱内也听到了,只是没有时间给他分心多想。
  掉深刚发生不久后,主机舱内一根管道突然破裂。海水飞射而出,来不及躲闪的陈祖军顿时被冲的摔在后面的机柜上。
  看到李四明已经去帮助战友,陈铭迅速跑到对话机旁向指挥舱报告情况。
  “报告艇长,主机舱管路破损进水!”
  雪上加霜!
  听到广播中陈铭的声音,刘涛脸色一变。
  “损管警报!”
  “向所有水柜供气!”
  条件反射般的话脱口而出,这个时候没有丁点时间给他犹豫。
  听到艇长的命令,艇员纷纷就近拧动自己身边的应急供气阀。十秒钟内,全艇所有供气阀门打开。
  “各舱室封舱作业!”
  刚刚将主机舱内的应急供气阀打开,陈铭的耳边就听到了艇长的命令。
  神色微变。
  此时,主机舱内水雾弥漫,启动的主电机噪音嗡嗡作响。脚下的海水已经快漫到脚踝。
  封舱势在必行,但一旦堵漏失败。
  陈铭,李四明和陈祖军三人,都将没有生还的机会。
  但此时没有人会责怪艇长的冷酷。大难当头,一切行动以保全大体为重。
  陈铭此时离舱门最近,看到李四明正在迅速关闭主电机,而陈祖军正在拼尽全力的试图接近爆裂的管道,但一次次被巨大的水压冲飞的身影。
  牺牲就牺牲吧,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蹚着舱内积水,陈铭拉过厚厚的水密舱门关上。一圈一圈地快速转动阀门,直到手里一顿。
  舱门,已经关死。
  眼前突然一黑。转瞬,应急灯的微光亮起。
  李四明在这时终于关闭了主电机。
  好样的!听着耳边传来汹涌的水声,看着阴暗的主机舱内弥漫的水雾。陈铭突然嘴角拉起一丝笑容,他们都是最棒的潜艇兵。
  大难当头,没有害怕。用自己的专业,和性命去搏一条活路。
  一旦舱内进水,尤其是主机舱。关闭主电机的优先级远高于其他。因为一旦电路遇水导致短路起火的话,那就真的没救了。
  陈铭摸索着跑到陈祖军身边,一把拉起他,在他耳边吼道。
  “先别管堵漏。先关闭水密阀门,建立舱室供气。”
  说完,也不管陈祖军有没有听到。一路摸索着,按照曾经李四明交给自己的损管作业办法。
  跌跌撞撞地挨个关闭门阀。他也不记得自己关了多少,只记得李四明在关闭掉其他设备后也加入了自己。
  直到自己被一股高压气体冲的差点喘不上气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了。
  舱室反压力建立完成,破损的管路进水速度稍微有些放缓。
  来不及休息,两人又迅速跑到陈祖军身边,三人一起顶着压力,冲上去将破损的管路阀门关闭。
  进水终于止住了。
  “老陈,我们成功了。”
  陈铭高兴地拍着陈祖军和李四明的后背,说着。
  入手一片湿润。
  陈铭没有在意,舱内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膝盖,三人早已是浑身湿透。
  只是陈祖军随着陈铭的拍击,发生一声倒吸冷气的痛哼。
  “你受伤了老陈?”
  没等到陈祖军回答,三人感觉潜艇的掉深好像停止了。
  一秒,两秒……
  一定要升起来啊。
  几人闭气凝神,心里默默的喊着。
  虽然他们在主机舱看不到深度表,但经过刚刚那么久的掉落,此时深度觉得不会低。如果在这个深度下呆久了,潜艇同样会面临解体的风险。
  尤其是现在主机舱进水,没法开启电机给潜艇提供动力冲出断崖。
  终于,在他们数到12秒的时候,潜艇开始上浮。
  速度越来越快。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
  在场的三人只有陈铭一个潜艇新人,但好歹也是经历了快一年潜艇生活的人。他也从书本上,知道潜艇上浮过快的危险。
  “声呐随时汇报海面情况。”
  “不要停留,直接上浮!”
  “注意控制上浮姿态!”
  指挥舱内,感到潜艇升力恢复。刘艇长立马下达后续指令,同样没有犹豫。
  他不知道现在海面情况如何,也没有时间给他多做思考。
  潜艇上浮速度过快的话,如果海面有船舶,那将会如同一把匕首从船舱底部狠狠的撞进去;而如果出水姿态控制不好,潜艇可能会有倾覆的危险,或者是,跃出后,砸在水面上造成艇体破裂。
  平静的海面上突然钻出来一个黝黑的庞然大物。
  艇艏首先出水,伸到空中。
  摇摇晃晃多达20多度。
  此时,主机舱内的陈铭三人正叠罗汉一般的摔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其余各舱肯定一片狼藉。
  “咣~”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艇艏砸在了海面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足足半分钟后,见潜艇依然平稳。
  几人终于相视大笑起来。
  能留给这些劫后余生的官兵们喜悦的时间并不多。潜艇浮出水面后,他们还需要排水,需要抢修设备。
  “老陈,你受伤了去歇着吧。剩下的活,我们来干。”
  舱门被人打开,顺着来人手电筒上的光亮。陈铭看到陈祖军背后那狰狞的伤口后,说道。
  不理会来人和李四明的赞同,陈祖军简称自己都是皮外伤,一定要等372艇真正安全以后,才愿意休息。
  见劝阻无果,陈铭只得跟着李四明,在李四明的指导下,进行着372艇的抢救工作。
  直到三天后,陈铭双眼迷离,满身油污。
  看着完成工作后,就在艇内随便找个角落躺着的战友们。他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随后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