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秦州永远的云

  陈星云手握着长剑,顺着峡谷边缘一步一步走着。他耷拉着眼皮,步子也不稳,显然很是疲倦。
  刚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在想方设法从崖壁底部爬上去。
  可能是太过劳累没有了体力,也有可能是断面太过光滑,总之最后他都以失败告终。
  现在他只能希望自己能走快点,快点走出这片林子,走到剑气起始的地方,踏上宽敞的官道,然后随便到哪个镇子上,吃顿饱饭!嗯,最好来壶酒,虽然他不怎么喝也不大会喝,但现在却有种欢愉的解脱感,想要释放自己,想要庆祝,或许可以说他受了不小的刺激,需要安抚自己。而酒,在它看来,应该是现在最好的释放自我、解轻压力的方式……
  崖壁下的路很长。
  陈星云走了很久很久,可前面依然是一片处在黑暗中的密林,仿佛永不见天日。
  他只好从崖壁底部向上望去,视线挣扎着从树和岩石的夹缝中穿梭而过,眼前是一片墨色。天还有没亮,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陈星云实在是太累了,走到一颗大树旁,靠着粗壮的树干,蜷缩着身躯,合上了双眼。
  夜晚一片寂静,白衣少年怀中的长剑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微弱的光洒在少年人的面庞,慢慢描画出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一丝期待与兴奋,陈星云慢慢进入了久违的梦乡,故里……
  梦很甜,很美好,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
  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个北方的美丽庄园。
  穿过山脚下那个不算热闹,但充满生气的小镇。
  走在松林间那条幽静,却布满斑驳枝叶的台阶小道上。
  跨过山川,穿过密林,又仿佛走了好久好久……
  终于,面前的画面不再重复。
  他的前方,是一扇古朴的巨大木门,铁质的门把手不知多久没被手掌摩挲过了,上面有些损坏和锈蚀。
  门口站着的几个青年有些陌生,不过他们都带着温和的笑容。
  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缓缓地打开,几个熟悉却有些佝偻的身影,站在光滑的青石板上。
  三伯,三婶,大舅,林伯,父亲……
  他们带着自豪欣慰的笑容望着面前挺拔的白衣男子。
  四年的时光,外面的历练,让陈星云成为一把利剑,锐不可当。不过,在家中的他失去了外面所拥有的全部锐气,剩下的只有柔和与安逸……
  在欢庆的宴席上,陈星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好似还没有如此饥饿过,就连平时未曾接触过的酒也喝得如此尽兴。
  喝足了,吃饱了,陈星云有些疲惫。他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梦。
  他好似做了个长长的梦,梦中庄里的一切好似蒙了层薄雾。人,景,物都是虚幻模糊的,模糊中好像还带着淡淡的血色。
  “离家是不是很久了……嗯?我不是刚刚回家了吗?!”
  陈星云躺在床上,在梦中这样不断思索着,询问着自己。
  没有意识到是梦中梦的他渐渐地有些迷茫与疑惑。
  就在他在沉思的时候,一声清脆的钟声从耳边响起。陈星云全身一震,猛地睁开了双眼。
  不过,他看到的却是落雷庄家中大床上方的金色帷幕。耳边依然有清脆的声响,不过陈星云没有特意去关注。他只觉着自己好累好累。
  “还是睡一觉吧,离家太久,好累……”陈星云双眼迷离,口中不断喃喃着。
  “还是家好啊……”
  他闭上眼睛,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而耳边的钟声也越来越小,仿佛摇钟之人渐行渐远。
  “唉……”
  一声长叹从密林中响起,一个身穿青蓝色长袍,书生打扮的青年面带憾色注视着安详“熟睡”的白衣少年。
  少年在黑暗中的面容依然带着喜悦,不过怀中剑柄上镶嵌的石头已不再发光,那份开心只能借着透过枝叶的微弱星光才能模模糊糊的被看见。
  “唉,难,难上加难!”
  青袍男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他回头望向北方,面带忧愁还止不住的摇头叹气。
  青袍男子回过头又望向陈星云,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望向他怀中的那把剑。
  他慢慢走到陈星云的旁边,伸出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剑从他的怀中取出。
  青衣男子的动作很轻好似怕吵醒陈星云,不过随后青衣男子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这样小心翼翼的做法明显是多余了。
  青衣男子目光从陈星云身上收回,转而落到了手中的长剑上。他端详起那把剑,目光带着某种凄凉与伤感,好似在缅怀……
  他望向它,好像望着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而它望向他,感觉却是如此的冰冷和陌生……
  “曾经的七把剑……现在还有几把呢?唉……”
  许久,他又长叹了口气。这份无奈仿佛带着千年的忧愁,随着这一声长叹而烟消云散。然后他将长剑背到背上,与原本背着的一个长条形木匣并靠在一起。
  在长剑与木匣接触的一刹那,剑柄上的晶石竟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不过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收起长剑,青衣男子默默地注视着陈星云。陈星云依然安静的靠在那里,一切都未曾改变。
  沉默了半响,青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片紫红的叶子。
  叶子洒下光芒,转瞬间陈星云就化为一条刺眼的光被吸入了叶子之中。
  一放一收,这仙家的本领着实叫人惊叹。
  青衣男子收起叶子。慢慢地一步步朝林中走去,边走边念念有声。
  “北地有秦,秦地广,盛英豪。有庄名落雷,传承千年,人才济济,英才辈出,秦人无不向往之……
  落雷庄九十六代庄主陈星云,十四剑法有成,十六行遍江湖,十七鲜有敌手。
  十八率飞星众人诛天魔教堂主龙熬,十九随朝廷正道灭天魔总教。
  二十四回庄,庄灭。
  后与万物之敌血魔分身激战,终神灭,然肉身依在。
  二十又五,卒。”
  青年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这密林之中。
  这寥寥几句,既不精彩也不壮丽,但最终会被记载在落雷庄宗庙中那有着悠久历史的石碑上。
  落雷庄从此或许将成为历史,但这座石碑上的历代庄主将会被世人所铭记。或许他们并不知道落雷庄原本的使命与职责,但他们知道落雷庄是正义的,是正道的一员,他们曾为守护和平与魔道战斗过。
  世上的人们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而在遥远的北方,那处在烂漫花草中有些荒废的巨大庄园里。在庄园深处的祠堂中,一块巨大的石碑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密密麻麻的文字井井有序的排列在上面。
  碑面干净光滑,碑上的文字雕刻的苍劲有力又充满灵动。整个祠堂中没有牌位,只有这一块巨大的石碑。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文字出自一人之手。这个人或许与落雷庄长达千年的历史密不可分。
  逝去的人,有着他们自己的传奇,他们有的会成为历史,被记录在厚厚的书本里,或流传在动听的歌声中,慢慢的随着时间长河滚滚流动。
  历史如此厚重,只有至强者才能撼动。在历史面前弱者却如此的渺小,他们如砂砾滑入江海一般,难以惊起一丝涟漪……
  “唉……师父说的真对啊,我这人还真的就爱多管闲事……”
  那背木匣的青年慢步走着,眉宇间渐渐有些阴沉。接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而在山谷的不远处,那什么血魔分身不知道感受到了什么,神色惊恐至极,也不顾到嘴边的美餐,连忙向密林深处奔去。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慢慢落到了此处。正是那背木匣一身青衣的青年。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血魔分身逃走的方向,随后收回目光望向了躺在血泊中的少年。
  “唉……竟然还是个修士……此地不适宜修行,也真难为他了。”
  青年自然是看到了李三七身上带着的宝贝,山字玉石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随后将目光挪到那火珠子上,微微一愣后竟然笑了。
  “戏火珠啊,记得在化神之时,常常携于身旁,处于极寒之地还能用来取暖,嘿,馋的时候也能来烤烤野味……不过这镇压血魔之物,怎么会落到你这个小小修士之手?”
  青年语出惊人。化神之修就是在那七大上宗中,也是掌权长老级别的人物,更何况这青年说的是曾经之事。
  “你我也算是有缘,能否清醒,就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毕,紫光闪过,他与李三七一同消失在了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