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这已经是难得了
或许东陵烁比她更难明白那些道理,但那只是因为他少了楚南玥这样的经历。
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将一切都看得清楚,心思无比澄明。
楚南玥望向东陵烁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从中感觉到了太多的情绪。
她猛然想起,上一世偶尔听闻的东陵烁。他与齐王和禹王争斗极凶,那时齐王日渐得势,禹王现出颓势,那么东陵烁呢?
他既然能在争斗中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岿然不动,便不难猜想前世的权力争斗结局中,东陵烁至少不会是输家。
可是一切又都改变了。
楚南玥未察觉到自己无形中皱起眉来。她的重生势必会打破从前的走向,尽管她一直不愿牵涉太多事,但各方势力都很难不注意到自己。
“楚将军。”东陵烁唤道。
楚南玥缓过神来,看着目光清明的东陵烁,东陵烁回望着她,眸中带着暖意。
“我从前还担忧,楚将军会不会觉得身在朝中难以适应,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东陵烁笑。
楚南玥知道他是在夸赞自己,不否认,也不肯定:“或许只是像重生的鹰,经历了褪羽拔喙的痛苦,自然也就学会了飞翔。”
东陵烁默默点着头,貌似明白了楚南玥的意思。
然而只有楚南玥一人知道,她是真正重活一次,经历万千真实的苦痛。
几日后,青霜打听到,侍女亲属已将侍女妥善安葬,侍女的二位血亲大概是不敢在京城继续住下去,已经拿着那笔钱回了老家。
楚南玥原以为,谢家之事就算过去了,可从张崧那里接到的皇后懿旨,却提醒着此事未完。
张崧显然只是一个传话的,不了解其中的情况,而因为此事涉及皇后,他更不敢多问,只将懿旨给了楚南玥后,便直接走了。
青霜看楚南玥过于平常的眼神,忍不住着急:“将军,您难道不担忧吗?”
“忧惧又有何用?”楚南玥反问。
皇后本不能这样召见大臣,但楚南玥是女子,皇后是以找楚南玥说话为理由的。
“那将军不如推了吧。”青霜想了想道。
青霜她也能明白,楚南玥动了皇后的谢家,尤其是动了谢茵华,肯定是让皇后生了气。
“推不得。”楚南玥道。“用这样平常的理由找我入宫,我若是不答应,便是我无礼轻慢。”
皇后的面子,谁人敢拂去?
楚南玥心中虽已百转千回,但并未表现,她特意挑了件得体且轻便的衣裙,而妆容却是素雅的。
青霜陪着她入了宫。
轿子在宫中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换上楚南玥与青霜以步行而前,往坤宁宫而去。
“楚将军,请吧。”坤宁宫的太监说道。
楚南玥迈入坤宁宫宫殿,就觉得颇有点赴鸿门宴的意思。
她进入主殿屋子里,看见皇后一身雍容华贵的风袍,端坐在椅子上,而身旁紧挨着坐着的,正是谢茵华。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楚南玥跪下行了礼。
皇后并未多做为难,很快抬了抬手:“楚将军快起来吧,赐座。”
楚南玥一点点站起来,只听见谢茵华发出一阵嘲讽的笑来。
“姑母,你瞧她方才的样子,真真是没进几次宫的人,连宫中礼仪都如此生疏。”谢茵华道。她自幼入宫,看着其他人有种天然的优越之感。
楚南玥淡然坐在椅上,并未有怒意。
宫廷礼仪她确实不熟,但方才她所行的,自认没有丝毫错处。若真要找出点什么,那就是动作略显僵硬,不如谢茵华那样的自然熟练。
皇后似乎也觉得谢茵华的话语不够大气,轻声斥道:“华儿,少说几句,今日本宫是找楚将军说话的,她不必那般拘礼。”
见谢茵华老实了些,皇后才再度向楚南玥开口:“楚将军,你如此聪明,应该也猜得出我今日找你来的意思。”
“末将知道。”楚南玥回道。可她不知皇后这样并不明说,她又该如何接话,只好沉默着不出声。
只听皇后终于带着些疚意地道:“其实谢家出了这样的事,大概也有本宫的一份责任,那死了的苦命人,听说你妥善安置了她的家人,这样很好。”
看来谢家已将消息传到了皇后耳中。
皇后的语气里带着并非假意的关怀,也并没有什么趾高气扬,让楚南玥一时愣住了。
她开始思索,或许皇后与谢家的其他人,根本上是不同的。
楚南玥原以为等来的是一场兴师问罪,但没想到是皇后的体恤。她甚至觉得,关于谢家,过早入宫的皇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了解。
谢茵华想必也是吃惊居多,正疑惑地望着皇后。
只听皇后继续道:“谢家人丁众多,难免照顾考虑不周全。华儿年轻,不会管教手下的人,这才让那下人失手打死了人。华儿方才跟本宫说,她很后悔。”
终究是有了维护谢茵华之意。
楚南玥听出她的意思,反而觉得心中一阵放松。
在谢茵华与谢家的添油加醋下,皇后依然能不忘关怀一句侍女的生死,这已经是难得了。
楚南玥知道,皇后本质纯善,却过于看重亲缘,谢家即使是出了小事,她也不可能不过问一二。
“皇后娘娘,此案已经了结,娘娘不必牵挂。那侍女的家人也已经离京,身上钱财足够他们生活了。”楚南玥回道。
“嗯,这些本宫都已经听说了。”皇后点头,“本宫也已经命人给谢府传了懿旨,让他们用心管教府中下人。”
“皇后娘娘圣明。”楚南玥道。
谢家一步步壮大,其中有多少皇后的助力。皇后这样洞察着谢家的一切,一个案子就让她如此悬心。
楚南玥心里感慨颇多,可又深知,谢府出的事,症结却又都不是在下人的身上。
皇后离谢府太久,虽一心牵挂,看到的却只能是表面。殊不知就如谢茵华的案子,真正有罪的是谢茵华,而不是那个行刑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