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死人剑

  有人说过不曾出手的剑最是可怕,但陈怀谷今天才知道,不是!
  绝对不是!
  最可怕的剑是,出手了,却仍然没有看见!
  滴答滴答滴答
  像绵绵春雨的血声不停的在回响,六位黑衣人都捂着自己的脖子,双眼瞳孔渐渐放大,渐渐失去神彩。
  只有血滴声,春风声的木屋外,时间便像忽然停顿下来,让所有人都定了格,直到那六名黑衣人“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时间才再次缓缓流动。
  陈怀谷手中能同时发射九百九十九根银针的浑天球,随着黑衣人的倒下亦掉落在地,可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呆立于原地。
  他死了?
  若他死了,公孙绿便是失信于李南音。
  所以,他没死。
  他呆,是未曾失手过的天女神针被人接下了,被两个人分别接下。
  他呆,是看到了这辈子从没看到过的风景,生死刹那的风景。
  刚才生死瞬间的刹那之内,青衣人的刀光下陈怀谷根本来不及出手,来不及反应,但最后他的浑天球却启动了。
  造成这结果,给了他时间的是一道剑光。
  能替他抢回时间的剑光,当然比刀光更快,否则他已是个死人。
  但这不算什么,重点在陈怀谷完全没看清那道剑光。
  那道挡下了刀光,刺中了六名黑衣人脖子的剑光,他完全没看清!
  会知道,仅仅是空地上多出来的人拿着剑。
  按道理说,六名黑衣人站得再近,一个人刺出七剑,再怎么样都能看清才对,可陈怀谷却偏偏没有看清,只看到了一道光芒骤起骤灭。
  “素手神剑公孙绿?”
  沙哑声从狰狞面具下传来,青衣人叠在胸前的长短双刀缓缓放下,任由被两把刀夹住的天女神针掉落地上,双眼看都不看陈怀谷,只是死死盯着突然出现的绿衣女子。
  “你走吧。”
  公孙绿夹住天女神针的左手松开,看了一眼青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淡然的说了一句。
  公孙绿杀人很少会出第二剑,因为这个江湖能挡下的人不多,而能挡下的当然不会轻易被杀死。
  没什么情感的人无所谓爱与恨,只有自己的想法,而她的想法便是既然难杀,既然杀不死,那无谓浪费自己的时间,自己的力气。
  否则每天都在奔走,那里有时间练剑,悟剑。
  青衣人知道公孙绿的规矩,知道说话算话的她比任何人都可信,但他却没有退走。
  他不是那位永远的天下第三,所以他想再试一试,试一试她的剑,试一试自己的身手。
  至于杀死陈怀谷?他不在乎。
  缓缓的收起左手短刀,青衣人低笑一声道:“若不退呢?”
  公孙绿没有回答,因为不需要。
  或者说这种问题用剑回答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说话,没有必要浪费口舌。
  剑光,又是剑光,仍然是看不清的剑光。
  但这一次刀光却能看清了,因为刀光很慢很慢。
  叮叮叮叮叮叮叮。
  陈怀谷看不清的剑光,不代表青衣人看不清,他的刀本来便不慢,而使快刀的人眼力又怎会不好?
  青衣人这一刀会慢,只是在等时机,可惜的是,他没等到。
  他以为看清了剑光,自己便有办法出刀,但在剑光中连弹七指,青衣人仍然没有等来时机,只等来了第三,第四,第五剑!
  公孙绿出剑很快很快,但没有人知道她收剑更快!
  没有人知道的事物,身为人的青衣人呢?
  当然也不知道,他是人嘛。
  不过现在总算有人知道了。
  躲藏在狰狞面具的青衣人,退到远处的陈怀谷知道了。
  如果说公孙绿出剑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那么收剑便是半眨眼的时间,犹如闪电般。
  不!
  应该说比闪电更快!
  闪电尚可看到,但公孙绿如何收剑却无人看到,最少青衣人与陈怀谷都没有看见。
  世人都只道杀人,出手便要快,要狠,才能更胜一筹,却没多少人知道收手亦同样重要。
  收剑快代表什么?
  代表下一招更快!
  再怎么滴水不漏也防不住狂风暴雨的直刺。
  因为,直线是最快的速度。
  以指弹剑的叮叮叮声尚未消散,第四剑,第五剑的剑光已出现,已突进。
  一把剑不可能同时刺向三个位置,会出现第四,第五剑是公孙绿的剑已刺出再收回,再刺出。
  单纯正面的直刺,青衣人已追不上公孙绿的速度,否则他不必放弃快刀,以慢打快,以指弹剑。
  只是他忘了公孙绿的剑快,身法也快!
  有时候一个错误,便足以致命。
  当公孙绿在左方刺出第四剑,狰狞面具上露出的瞳孔已是急缩,但仍然险险挡下来,不过这样的险险却不足以挡下第五剑,挡下单纯直刺的第五剑。
  叮。
  清脆的响声过后,一阵铁与铁的磨擦声在回响,连在远处的陈怀谷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你走吧,我还不想杀你。”
  铁与铁的刺耳声音中,公孙绿漠然的话语轻轻飘扬,像风般温柔,却又像风般让人心寒。
  摇曳的绿树下,数片绿叶在空中缓缓飞舞,然后无声无息的一分为二。
  叶下,带着狰狞面具的青衣人艰难抬起头,望向已出现在右方的公孙绿,眼神中充满苦涩,苦涩得隔着面具也能让人感受到。
  陈怀谷相信,如果没有面具,青衣人此刻的脸上一定很精彩,很难看。
  一个人在生死撕杀中,最怕的是死亡吗?
  有些人是。
  有些却不是。
  青衣人呢?陈怀谷肯定他不是。
  死亡若不是最可怕,那么什么才是?
  无视,彻底的无视。
  像公孙绿现在对青衣人的态度,看不到任何表情的人嘴上说着我不想杀你,但脸上的神情却显示出你的生死,对我没影响,我也不在乎。
  青衣人望向那双死寂的眼睛,良久后轻声道:“素手神剑我记下了。”
  不再沙哑的声音,透出一点年轻的味道,想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缠丝铁甲害人。”
  公孙绿看着青衣人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然后便淡淡说了一句话,莫名奇妙的话。
  更奇妙的是,青衣人听到这话竟停下了脚步,右手刀反切向自己,切开身上青衣,露出內里金丝缠绕的底甲。
  然后把肩膀上的扣子打开,脱下了那件救他一命的内甲,轻轻放在地上,穿着白色单衣便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直到消失在翠绿的春风里。
  “这份情,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