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衰老的雄鹰
差别在于老死，病死，意外或是仇杀而已。
生死的问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大多都下意识回避，不是谁都有直面死亡的勇气。
江湖中人亦不例外，以武犯禁的他们往往都心存侥幸，以为这种事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所以最是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江湖由此出现了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每个江湖人都说自己提着头颅过日子，怎么可能会怕死，但死亡笼罩之时却又痛哭流涕起来。
只是悔之晚矣，晚矣。
李南音一行人还在路上之时，练死人剑的广寒宫仙女已背着剑匣，乘着春风降落到白下城。
她的到来，引不起任何的波澜。
一位仙子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谁能发现？
没有的。
这位真正视生死无物的女子，脸容依旧被轻纱笼罩，但却与平常大不一样。
因为她的人不再锋芒毕露，不再如出鞘利剑。
她在等，等剑匣中的长剑出鞘，她身上的剑意此刻全在剑匣里。
她不是君子，能出一分力杀死对手便绝不会多出一丝一毫。
所以她已足足等了三天。
这期间，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只是简单的吃了数个馒头，喝了数口清水，其他时间都像个木头人般缩在绿色的树冠上。
白下城，北城郊外的小河不远处。
一间简陋的木屋依山而建，简陋得春雨过后，屋中的老人便要搬着竹梯，拿着木锤爬到屋顶修补。
“都怪昨天忘了修补修补，竟被雨水淋醒了，倒楣啊倒楣。”
拿着数块长木板，老人边敲着锤子边自言自语，丝毫没有察觉到木屋门外的参天大树上，有一位女子正目无表情的看着他在忙碌。
从修补房屋，打理菜园，再到悠闲的坐在竹椅喝茶，老人始终没有发现有一双空洞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一切。
不过这也与那双空洞的眼睛毫无杀气，人气有关系。
眼睛主人虽说看着，但双眼却没有映照入年老的身影，只是木然看着一切，混混沌沌。
“该做饭噜，那丫头今天应该会跑过来，多做一点好菜才行，免得她一会又扁起小嘴。”
夕阳缓缓下降的时分，雨后的春风徐徐吹来，树叶与鸟儿在合奏着天地乐曲，老人从浅眠中醒来，看了眼天色便又自言自语。
“陈爷爷，陈爷爷。”
就在此时，小河的对面，一位穿着青罗裙的小女孩，看上约莫十三四岁的光景，一路在木桥上奔跑，一路大声呼叫。
老人听到这声音，缓缓走出门外对刚跑过木桥的小女孩招招手，等到她到身前，宠爱的摸摸头道：“不要急，慢慢走，陈爷爷又不会赶你回家。”
“嘻嘻，陈爷爷快夸我。”
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老人慈祥笑道：“喔？小英儿今天又做了什么值得夸的事啊？”
“陈爷爷，我不小了。”
“喔？怎么不小啊，有陈爷爷大吗？”
“爹娘今天说英儿可以嫁人了，所以不小了。”
老人呵呵笑道：“是是是，不小了，可以嫁人了。”
小女孩满脸兴奋道：“陈爷爷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来？”
老人看了眼小女孩缩在背后的双手，看着早露出一小截的物件，笑道：“不猜不猜，小英儿可比陈爷爷聪明，陈爷爷猜不到。”
“嘻嘻，猜猜嘛，这次很好猜的。”
“书读得很好？”
等到老人连猜了七八次，都没有一次猜中后，小女孩娇嗔道：“陈爷爷真笨，登登登登，看，英儿做出来了。”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道：“陈爷爷本来就比较笨嘛，是木鸢啊，小英儿真厉害。”
小女孩突然又急急忙忙道：“陈爷爷快帮我试试能不能飞起来。”
“先吃饭，先吃饭，陈爷爷肚子很饿很饿。”
“喔，那快些，英儿也来帮忙，我答应过娘亲天黑前要回家的。”
老人看了眼一直跟在小女孩身后的两人道：“两位也吃点？”
左方身穿皮甲，腰佩弯刀的汉子笑了笑，摇头道：“陈老不用客气，我们吃过了。”
时间一点点的跳动中，藏在树上的女子看着下方数人聊天，做饭，吃饭，以为这一天又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上传来一阵响动。
耳朵微微动了动后，双手便缓缓放到剑匣上，眼内的神情比起原来更是混沌，连四周的翠绿都消失了。
在她双手放到剑匣上的时候，准备带小女孩出门试飞木鸢的老人，双眼内亦闪过一道精光，只比她慢了少许。
老人摸摸小女孩的头道：“小英儿今天先回家，明日陈爷爷再帮你试飞，乖。”
小女孩倒没说什么，懂事的点点头便任由其中一位汉子背起。
“你们速走。”
“陈老小心，我等稍后便回。”
两位汉子看着老人凝重的神色，抱了抱双拳，背起小女孩便急速往山下退走，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小小姐不受到任何伤害。
快速从木屋内取出长剑，老人站在木屋外一脸疑惑的自语。
“老夫隐居三十年，仇人都死光了，来者到底是谁？杀气竟如此之重。”
老人没有想太久，因为没有时间了。
他低语的时候，六位黑衣蒙脸的人便已赶到木屋门外的空地，一言不发就是挥剑进攻。
老人的武功当然不弱，否则又怎敢独自面对未知的敌人，而不是跟着那两位汉子退入白下城。
那位小女孩可是白下城守将的女儿，只要贴近城防处，区区几个江湖人面对刀枪成林的兵卒，死是必然的结果。
只是那数位黑衣人似乎对他的武功路数极为清楚，其中持长枪与软鞭的黑衣人更是凶悍，让老人不到半刻钟便喘起气来。
他终究老了，终究不再是当年走南闯北的年轻人。
雄鹰衰老，虽威势犹在，但又如何能长久飞翔？
更何况，对面的是一群狼，一群嗜血的狼。
“你们到底是谁？”
老人堪堪闪过一剑，再次往后退了数步，背靠着空地上的大树低声喝问起来。
“死人没必要知道我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