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春风的声音

  春风柔绽洛城花,便有人间芬芳,笑语铃铛。檐下春燕,池里鸳鸯,双双对对年年,旭日暖阳即还乡。
  青衫罗步眉黛长,怎忍冰肌肉骨,再受寒凉。锦绣江山。
  风的声音很多变,亦很难去形容。
  柔柔的春风,该怎么去形容?
  呼呼呼?不对,呼呼呼的话,风声太大,便不像春风。
  沙沙沙?不对,沙沙沙该是秋风扫起落叶,扫动残黄的声音。
  那么到底要如何去形容柔得吹开花朵,吹出初芽的风声呢?
  不知道,李南音不知道,他本就读书不多,否则字又怎么会那么丑,怎么会浪迹天涯。
  要一个浪子安心读书,可能吗?
  也许有人可以,但却绝对不是李南音,所以柔得可以绽开花朵的春风,他不会去形容。
  走在人来人往的长街上,看着两旁忙碌的人群,听着那些小孩子在歌唱着洛城花,李南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檐下春燕,池里鸳鸯,双双对对年年。
  稚嫩的歌声,似乎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看到了花朵盛开,住有春燕的屋檐下,有一对男女渡过了新春,男子远行前与心上人看着戏水的鸳鸯道别,说暖阳初降,他便会回来,回到有她的家。
  “李公子无碍吧?”
  听到比春风更柔的女子声,李南音笑了笑道:“没什么,我的命一向很硬,这次打扰你了。”
  蒙着脸纱的绿衣女子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出外走走也是好的,总不能只看湖水。”
  “你那湖水的确不怎么样,连鱼都没多少条可捉。”
  “李公子若喜欢吃鱼,绿儿可以让人放多些下去。”
  “算了算了,我们去找辆马车吧,你不喜人多。”
  “嗯。”
  轻轻柔柔的声音,温吞细碎的脚步,平平静静的眼神,江湖上能让这位绿衣女子出手的人绝不多,或许大概便只有李南音一人。
  亦只有面对着他,她才没有那么孤寂清冷,不像面对其他人般双眼内只有死寂,只有漠然。
  她是这个江湖中最强的女子,最神秘的女子。
  那怕是李南音亦所知不多,亦只知道她的名字。
  公孙绿!
  素手神剑,公孙绿!
  因为她没说,他便不问。
  她则是他没问,所以没说。
  他们两人的关系当然不是南宫煌所想的关系。
  李南音知道公孙绿不是喜欢自己,只是欣赏。
  公孙绿也知道李南音不会喜欢她,只是怜爱。
  不过她不在乎这些,喜不喜欢,爱不爱,对她公孙绿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那样对他便可以了。
  而他不想见她,便是怕自己破坏了她的清冷,让她从天上坠下凡间。
  李南音眼中公孙绿很美很美,可却太过孤冷,没有一点点人的味道,有时候他会想把她扯入真正江湖,在泥地里滚两转,然后活成一个人的模样。
  却又怕这样做会毁灭了她,让江湖从此再无素手神剑。
  春风柔绽洛城花。
  慢慢,慢慢,慢慢的歌声在大道上慢慢响起,声音很轻很轻,很柔很柔,柔得让马车外策马的三人,完全想像不出车厢内的人,便是名震天下的奇女子。
  只有李南音毫不意外,甚至还有空调戏起柳随云,他早前说过见面后,若柳三公子有意,他可以当一回媒人。
  但柳随云又那里敢,骑在马上连连摆手求饶,从大牢到现在,公孙绿与他对过数次眼,可每一次她的眼中都只有漠然。
  漠然得听到柳随云的名字,也只是淡淡说了一个“嗯”字。
  因为李南音面子而说的嗯字。
  不是天下第一剑庄第二顺位继承人的面子。
  因为她,不曾看见他。
  不是轻视而看不见,是真正的看不见。
  一个人若不在乎这个世界,不在乎所有,若连自己都看不见,不在乎,那还能看见谁?在乎谁?
  这种感觉,柳随云看出来了,也终于明白李南音为什么不想找她,为什么提起她的时候,神色会那么古怪。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最多只能算是一具活着的尸体,或者美好点来说,便是天宫中的仙女。
  幸好,幸好她对着李南音的时候,总算有点变化,否则柳随云在牢房中便逃了,逃回江南,逃回他的家。
  “云儿,这天下剑术分只分两种,活人剑与死人剑。”
  “爷爷,什么是活人剑和死人剑啊?”
  “活人即人御剑,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才练的剑,杀人亦是救人。”
  江南那座一半在水中的庭园里,一个小男孩双手捧着剑,扎着马步,满脸认真的听着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说话。
  “死人剑则是剑御人,是为了杀人而练,没有自己,更没有别人。”
  “爷爷教我的是什么剑啊?”
  老人慈祥的笑了笑道:“柳家练的是活人剑,否则如何来这么大的家族。”
  烈日当空下的小孩虽说着话,捧着剑,但身子却连一点儿抖动都没有,那怕他已站了足足一个时辰。
  “那谁比较厉害啊?”
  “为什么这么问呢?”
  额上满是汗水的小男孩眼神坚定道:“我想学最强的武功保护爷爷和妈妈。”
  “傻孩子,这世上没有最强的武功。”
  “啊怎么会这样?可是我想练最强的武功。”
  “呵呵这样啊,那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爷爷教你最强的剑法好不好?”
  “好啊好啊。”
  年年月月逝去中,柳随云才渐渐明白当初爷爷说的话,才明白这世上那里有最强的武功,强的都是人。
  只有最强的人。
  人强,武功便强,就是如此简单。
  但活人与死人剑,活人他看过很多很多,死人却一次都没有看过,甚至都怀疑起江湖中有没有这种剑法。
  直到在大牢里看到公孙绿,他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人。
  他没有看见她的剑。
  剑在剑匣。
  可是他感觉到了她的剑。
  因为,她就是剑,剑就是她。
  剑未出鞘,但人已出鞘。
  所以,柳随云第一眼看到背着剑匣的绿衣女子,便知道她是公孙绿,便想逃。
  他接不下她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