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光光 心慌慌

  李南音二人赶到洛城,是真正的大吃大喝了一顿,几乎喝掉了小城唯一客栈中的藏酒一半。
  他们那种喝法,若不是事先放下银两,店老板恐怕早便使眼色让店小二收帐。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难以与富贵二字联系起来,用一句乞丐來形容都不為過。
  不过任谁在黄河中过一趟水,再奔波百里都不太可能像富贵人,何况一个浪子,一个痞子。
  幸好的是,柳随云似乎很有自知之明,到了客栈也不等小二呦喝什么话,直接便是一张千两银票甩出,才大声喝着好酒好菜。
  于是小小的洛城,小小的客栈便出现了奇异的景象,两个混身泥泞的人身旁堆着十数个空酒埕。
  然而他们却仍然在快速挟着菜,喝着酒,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早已醉眼濛濛。
  面对两个似是饿鬼投胎的人,客栈老板从收下银票开始,便一直服侍着两人,似是怕二人一不高兴银两便飞走了。
  伸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柳随云醉眼迷濛道:“好,本公子喝得尽兴了,银票依言全归你了。”
  “多谢两位公子,多谢两位公子。”
  满是媚笑的中年人低下头,语气中尽是卑微,搓了搓双手后便又对自家女儿道:“还不快给两位公子倒酒。”
  “不必了,衣服等物都备好了吗?”
  李南音站起摆摆手,脚步踉呛的边走边道,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但相对要靠小二搀扶着的柳随云,自是好上许多。
  天字第一号房内,李南音双手胡乱的一扣,房门关闭的同时,呕吐之音便传来,只见他半倚在木桌上,低头便吐出一大滩的酒菜,味道飘满整个房间。
  当当当。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老许敲了几十年更,每天都风雨不改的敲响更钟,胆子自然不可能小,否则夜半时分的风声,人声早吓得他不敢做这工作。
  今天如常敲响子时的更钟,摸了摸腰间的酒壶,老许笑了笑正想回家喝点小酒暖暖身子,毕竟春风虽柔,可仍带有寒意。
  但就在摸上腰间的时候,老许不由脸色一变,扔下手上所有的东西,撒腿便奔跑起来,口中不断狂叫着鬼啊,黑无常之类的话。
  “柳三柳三。”
  李南音跃到房间的角落中,轻力敲了敲墙壁,便低声对隔壁的二号房叫唤起来,脸上的醉意竟在短短一个时辰全数消散。
  “再叫便被发现了。”
  柳随云的声音传来之际,只见一截刀锋直接显现,随后只听得“嗖”的一声,分隔开两个房间的厚木板,竟在横梁之下被切出一个正方形的洞。
  “你想死啊。”
  左手抄住差点掉到地上的木板,李南音回头看了眼跨步而过的柳随云,一脸嫌弃之色。
  “怕什么,若这小小木板都接不住,你还配是李南音,还配和我一起在这里?”
  柳随云笑回了一句,正想问李南音接下来怎么办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道慌乱的声音,只听得慌乱声音不停叫着,红衣女鬼,黑无常,黑无常一类的话。
  轻力嵌回那块木板,柳随云轻笑道:“鬼来了。”
  李南音笑了笑,指了指窗户和屋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便闭起双眼侧耳倾听起来。
  “嘶。”
  那是一道很轻微的声音,即使在安静的夜也不见得能听到,更何况此时外方的更伕正在凄厉尖叫。
  随着声音响起,李南音的房间内突然冒入一阵带有些许气味的轻烟,轻轻的,慢慢的布满整个房间。
  看到那些下三滥的迷烟,李南音迅速蒙上面巾,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示意自己可以闭气两刻钟,若超过这个时间,他们便只能放弃这次的诱捕计划了。
  柳随云缩了缩身子,如蜘蛛贴在房角顶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房顶,表示其上有人,他们得快速行事,以免被对方跑了。
  “吱~呀。”
  从两天前便假扮小二的钱六是黄河七鬼中贪钱鬼。
  这一次若不是碍于红衣女子的强势,他实在是不愿惹上李南音和柳随云。
  贪钱的人通常都怕死,钱六亦不例外,所以除了贪钱鬼外,江湖中人还称他作怕死鬼。
  本以为对上李南音和柳随云,以李南音不杀人的和善性子,再怎么样也留有一命,总比对上一个月前忽然出现的无名红衣女子好。
  因为她实在太像鬼了,又或者说比所有鬼都要凶残,直到如今,钱六每晚一闭上眼睛都彷佛又看到老二,老三死时的惨状。
  特别是,那红衣女子舔血时的恐怖情景。
  可没想到的是,四哥,五哥在黄河中才出了一次手便被斩杀于河中,连尸身都找不回来。
  “公子,公子,李公子。”
  持剑轻轻摸到那张梨花大床,钱六低声叫唤的同时,手中剑亦已横在床上之人的颈前。
  “六弟你唤我何事?”
  钱六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当然分得出床上是否躺着人,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躺着的不是李南音,而是他那位被斩杀在黄河中的四哥。
  借着透过纱窗而入的月光,只见黄河七鬼中的怒鬼满脸惨白之色,瞪着一双铜铃大眼,口中低喃问着钱六。
  “四哥?鬼鬼啊。”
  “六弟我死得好惨啊,伤口痛,你快帮帮我。”
  “四哥不是我杀你的,是李李啊。”
  清冷的月光之下,外方街道上更伕的声音凄厉,可客栈内钱六的声音更凄厉。
  因为更伕只是被红衣女鬼吓一跳,但钱六是亲眼看着怒鬼孙胜被斩,再被黄河大浪冲走。
  这样的一个死人,如今复活在自己眼前,他怎能不惊,不惧。
  月光幽幽照耀的客栈后园中,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黑暗处,萧七盯着钱六手脚并用的爬动,和空中传来的气味,扇了扇鼻道:“老何啊,你说的有好戏看,就是看这胆小鬼上演屎尿横飞?”
  “不要急,不要急。”
  少年正是和早些时候在山道上被埋葬的人一样,姓萧,名七。
  但想当然的他与他不一样。
  因为他是活人,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