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父亲

  山上被火烧得寸草不生,只余下黑漆漆的一片。
  因着是刚下过雨,山上又没有了草木,道路泥泞,张大人穿了一双厚底的靴子,就是如此,小厮也在一旁看着自家老爷靴子上的泥紧张不已,又担心地滑走起来困难,自家老爷不慎跌倒,手便一直虚虚伸着,谨防意外发生。
  他全部的心神都在自家老爷身上,也就没有看前面情景,等看到自家老爷神情不对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朝前看去。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竟然已经上到了山顶,明明四周已经是一片狼藉,偏偏山顶有那么一块地完好无缺,木屋,树木,一旁安静休憩舔着皮毛的小动物……在周围黑漆漆一片的衬托下,宛如是人间仙境,那儿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被一层无形的壁障隔开去,和这污浊的尘世没有半点关系。
  而在那一片仙境之中,有几个身影,皆是白衣。当中两人盘膝坐着,紧闭双目,神情放松,正是苏盈袖和毓无忧。另有三人站在一旁看着,神情肃然看着苏盈袖和毓无忧,闻听有人靠近了,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张大人就是在那一眼之下不敢上前的。
  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不算是无视,也不是轻视,而是根本没放在眼力,哪怕看清楚他身边跟着的一小队士兵都带着武器,却也依旧毫不在意,就像……就像他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蝼蚁。看一眼也就看了,不必放在心上。
  就是这样的眼神叫张大人遍体生寒,止步不前。
  好在三人并没有过多关注他,这才叫张大人忍住了没有退后,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小厮。
  小厮会意,上前一步行礼,对三人说道:“三位……仙长,这中间二人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我家大人奉了圣旨前来捉拿,还请三位仙长行个方便。”
  他倒是机灵的,不知三人身份,但是看那一身气度就知道不是凡人,无论如何,还是恭敬些,不得罪的才好。
  苏盈袖和毓无忧周围又阵法,凡人看不见,只能看到以他们为中心,周围十几米丝毫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小动物们都安静地趴伏在这个圈内,这是苏盈袖在火烧上了山顶后,听到那些动物惨叫起了恻隐之心,叫毓无忧开了阵法放它们进来的。不过怕这些动物野性难驯,又在两人周围加了一个阵法,不叫这些动物近身。
  只是这些小动物也似有些灵性,好像是知晓自己为何得救的,也不靠近两人,只是安静待着。
  之后苏盈袖和毓无忧就彻底沉入意识深处,阵法再没有开启过,如此一来,东方御三人到来的时候便只站在了阵法外头,并不破阵打搅二人。
  现在,在张大人一行人的眼中,就是这三人站在苏盈袖和毓无忧十几米外,仙境和现实的分界处,虎视眈眈看着当中苏盈袖二人,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三人对于苏盈袖他们来说是敌是友,这才有了让小厮试探的举动。
  他到底是因为国师,心中对这些所谓的“神仙”存了轻视之心,这时候也不愿自己上前去询问东方御三人,觉得这样降了身份。
  本来东方御三人只当这是些普通凡人,无甚妨碍,也懒得理睬他们,可是现在听小厮说的话,便将视线放在了这一行人身上,倒也没有生气,这就像是蚂蚁审判狮子有罪,要把狮子抓起来一样,竟觉得有些好笑:“你说这二人是朝廷要犯?是犯了什么罪?”
  小厮一愣,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罪啊,于是转头去看他家大人。
  张大人这时候总算是站了出来,上前拱了拱手说道:“这二人目无王法,扰乱治安,与匪徒无异,圣上派我来肃清不良之风。“
  他说得大义凛然,东方御却有些不耐起来,和这人说话,还不如那小厮有趣些,他活了这么多人,哪里听不出这人说得都是些虚话,面上更是装成一副正直的样子,看着就叫人想要给他一巴掌叫他好好说话。
  于是他抬了抬下巴:“你们的王法,与我等何干。”
  说罢,再不耐烦和这种人打交道,挥了挥衣袖,一行人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抬起来一般,众人忙四下查看,果真他们已经双足离地,惊慌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可是山上早就被烧得光秃秃一片,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们借力,只能无措看着周围风景倒退,且越退越快。
  在快要到山下的时候,一行人突然齐齐停在空中,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就感觉身上被一股力道推了一把,下面托着他们的力道不见,脚下一空,就摔下了山去。
  好在这里已经是山脚,他们被往下抛的时候高度也不是很高,只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稳住了,没有造成过多伤害。
  一行人躺在地上,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心有余悸。
  “此一行人冒犯与我等,罪大恶极,不得再入此地。”
  天边遥遥响起了这句话,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那声音明明不响,却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叫人能够听个清楚明白。
  张大人此时才回过味来,那三人当时和苏盈袖他们一伙儿的,刚刚问话不过是逗他们玩儿,心中又惧又怒。
  小厮和士兵们却都吓破了胆,这时候也不顾满身污泥,就冲着山头跪了下来,不住磕头,口中喊着:“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张大人却只撑起身体来,并没有一起磕头,他曾高中状元,又是朝廷命官,谁不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怎可和小厮一起磕头。
  他正犹自愤慨着,忽而见周围围上来一群人,都是些普通百姓,举着泥土就捏吧捏吧往他们身上砸。
  不知是谁,竟然舍得扔出一颗鸡蛋来,那颗蛋正正好落在了张大人的头顶,顿时蛋清蛋黄留了张大人一脸,他伸手一抹,手上本就沾了泥,这一抹叫脸上颜色更是好看。
  百姓们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这下子扔什么的都有了,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竟往张大人身上扔了一只老母鸡,顿时扑腾着翅膀扇了张大人掌,叫他吃了一嘴鸡毛。
  “打死他们,他们烧山冒犯了山神!“
  不止是哪个人喊了这么一声,村民们不再含蓄地只扔东西了,而是干脆地一拥而上,这时候的他们有了山神撑腰,也不怕什么朝廷命官了,直接抡起拳头就往前冲。
  士兵们受了惊吓,这时候又自觉理亏,哪里会对着村民们拔刀,只要一回想刚刚“山神”的一句话,就丢盔弃甲士气全无了,只是到底还牢记自己的职责是要保护张大人。
  一个士兵背起张大人就拔足狂奔,其他人护在周围断后,村民们一见他们要跑,就反射性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喊。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他们都是这附近的居民,一听这些人烧山引得山神震怒,顿时撂下手里的活计也加入了追人的队伍。是以砸向一行人的东西就更加物种丰富了。
  小厮平时缺乏锻炼,跑得最慢,就被一条鱼砸了一个趔趄,好在旁边的士兵拉了他一把。
  一行人也来不及找自己的马车了,一路跑回驿站内,那些村民这才停了下来,不追了。
  只是逃得过一时,却逃不过一世。张大人烧山引得山神震怒降下惩罚的留言越传越广,最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帝心中惊骇,急急忙忙罢免了张大人,下令张大人三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又祭过天后,这才将事情平息了下来。
  曾经风光的张大人现在只能蜗居在京郊的一处宅子里,这还是皇帝看在张大人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他留下的照顾,他和老母亲余下的日子只能在这里过了,再没法进到繁华的京城中去,无法享受波澜壮阔的生活,不过好在平平淡淡。张大人不满意这样的日子,他在官场沉浮被养出了一身傲气,可是张母却很是开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不用提心吊胆了。
  而在这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苏盈袖也终于睁开了眼。
  苏盈袖一睁眼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开口唤道:“祝师兄,任师兄。”
  她转头看了眼东方御,又看向了祝酒和任平生。
  这人是谁?为什么看她的眼神这般奇怪?
  东方御这时候哪里还有在张大人面前那种高深莫测的模样,满面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浅浅,我,,东方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