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

  老里正急急忙忙地喊着话,后面推着轮椅的人察觉到老里正的焦急,也加快了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仙长莫气,我这小儿子蠢钝,那墓地好着呢,就是那墓碑做工粗糙,有些拿不出手,还望二位仙长见谅。”
  老里正一番话说来,苏盈袖皱起的眉头已经松缓开来,她看了眼一旁低头抹着汗的中年人,又看了看一脸忐忑的老里正,这才收起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无碍。”
  见苏盈袖说话,老里正面上的忐忑才消了些,领着苏盈袖一行人朝着苏夫人的墓走去,苏夫人的墓在村后头,村里人离世后都是葬在这里的,将苏夫人的墓定在这儿,也算是村里人认可了苏夫人,将她真正当做了是这个村子里的一员。
  苏盈袖目光闪动,心中叹了口气,好歹死后有个地方能够栖息,苏夫人这一生也不算是太悲凄,想来她心中应该也是会满意的,她生前广结善缘,死后村里人也给了她一份安宁,因果循环大约就是如此了。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雨来,春天的雨细细密密的,落在身上有些潮湿,却不显沉重,只觉得这雨是温柔的,滋养着泥土和生长于泥土上的植物,细细的雨滴落在了苏夫人墓前生长的杂草上,草叶抖了抖,然后那水珠就顺着叶片落入了草根,沁入了土里,原来苏夫人的墓上不知何时已经零零落落地长了些绿芽,在这雨水滋润下洗去了灰尘和土,这才让叶片变得鲜亮,嫩绿得晃了人眼,看着只觉得充满活力,又让人觉得舒心,好像这一场雨下来,苏夫人也同这些植物一样经历了一个冬天,在春雨里获得了新生……
  苏盈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她脑海中划过一幕幕,最终定格在了春雨落满大地,绵密地笼罩了整个世界的情景,剑诀在脑海中闪现,她身子未动,可是脑海中却还是闪现出平日里自己练剑时候的身影。
  错了,错了,感觉错了。苏盈袖只觉得再这一刻,她变得无比的清醒,清醒地知道往日里她的剑到底差了什么,脑海中一会儿是春雨落下时候的场景,一会儿又是一句句剑诀,体内的灵力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按照往日里已经熟悉的线路运转,一圈一圈的,越转越快。
  苏盈袖这时候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闭上眼的同一刻,身边毓无忧周身的灵气也是一阵剧烈波荡,之后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他这时候虽然睁着眼,但是眼神却是放空的,像是在看眼前的世界,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像是身处在这个世界,又像是悬在空中俯瞰着这个世界。
  无意之中对上毓无忧的眼神,孙晋明一愣,险些被他的目光吸进去失了神,忙稳住心神,再去看毓无忧的眼,却又觉得那眼神竟有些不像是凡人,反而有些像是传说中的神灵,冰冷,无情,又慈悲。
  孙晋明惊得倒退了几步,还是戎戟一把扶住了他,孙晋明回头去看戎戟,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惧未消,就见戎戟冲着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将他往后面带了几步。孙晋明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百里西和戎戟都已经退开那两人几米外了。
  旁边的村民本就不敢出声,现在见仙长动作,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声音,好在他们本就不敢靠近仙长,这时候站得有一段距离,正好方便戎戟将一个阵盘布置在了两人身旁,然后又是几个阵盘扔下去,加了数十颗下品灵石进去,这才停下动作开了口。
  “这是他二人的机缘,莫要惊扰了。”戎戟曾经听说过苏盈袖在丽阳山上顿悟的事情,又在祁连山脉时候亲眼见过苏盈袖悟剑,这时候已然见怪不怪了。百里西更是亲眼看到过苏盈袖一次顿悟,此时见了也不觉奇怪,倒是有些担心。
  “听闻顿悟都会引动法则,这两人一起顿悟,还靠得这般近……不会有影响吧?”百里西忍不住问出口来。
  “这……简直闻所未闻。”孙晋明苦笑,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究竟会不会有影响,只能等那两人自己出来后再问了。
  只是这时候三人的面上已经少了惊喜,就是戎戟的眼中都带了些担忧,紧盯着阵中二人。
  村民听不懂他们所说,但是也明白这时候正是要紧的时候,有机灵的就悄悄地朝着后头退了几步,退得更远了些,而其他人见了,也忙跟着往后退去。退开后偷眼去看仙长脸色,果然见三位仙长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什么,村民们就知道这样做是做对了,忙又往后退开,不敢围着三人。
  久等不到这边有什么动静,而那边三位仙长都已经在蒲团上开始闭目养神,只中间苏盈袖和毓无忧二人在那长得古怪的阵盘中间带了,阵盘上头还摆着一些看起来与普通石头无异的碎石,他们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时间久了,就觉得有些无趣了,这时候还下着雨,他们可不像仙长们那样,衣服遇水不湿,那些雨滴好似有意识一般,在他们周身几英寸内就弹开了去,像是又一层无形的罩子保护着他们。村民们只站了一会儿身上就湿透了,春雨虽然细细的,看着不甚起眼,但是时间久了,不知不觉的身上就已经湿透了。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回家去换衣服了,只有苏盈袖一行人还在原地。
  “福贵,我是不是真的错了……”苏既明拿着纸张的手都在颤抖,他几乎要支撑不住地倒下去,悔恨充斥了大脑,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地后悔了,曾经他以为自己若是再经历一遍,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可是他现在不那么想了,他甚至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苏家,苏家,老夫人的心里头都是苏家,所以才逼着他续弦,可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若不是心中将苏家放在了苏云萝的前头,他又怎么会半推半就地就应了下来,他亲自相看过杜氏,看她温顺贤惠便以为苏云萝应当是不会受苦的,却从没真正想过后母和继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这样的两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毫无隔阂地友好共处,也许他是知道的,只要多想想就能够想清楚,可是他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他在面对苏云萝的时候,看着她那肖像生母的脸就止不住地心虚。更何况他看走了眼,杜氏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她怎么能,她怎么敢这么对他的女儿。
  苏既明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直充大脑,下一刻,就两眼一黑,胸口一闷,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福伯见到了刺目的鲜红,瞪大了眼,忙冲上前去扶住苏既明:“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莫要吓老奴啊。”
  他声音慌乱颤抖,一时之间方寸大失,竟然过了许久才想起要请大夫,又急急冲着门口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来。”
  他在接头巷尾看到这到处传发的信件时候就觉得不好,忙让人出去将能够收来的信件都收来,自己则拿了一封回来找苏既明,这信件自然不是原件,应当是雕版印刷的,上面的字迹应当是请专业的老师傅雕刻的,与云纤小姐的字有**分像,只是上面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老管家福伯不得不相信,这信应当真的是云纤小姐写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信件落到了外人的手中,然后被有心人寻人雕刻印刷了出来传得街头巷尾都是,就是一些不识字的都让旁边的书生给读了一遍,苏家当年的事情被一点一点地翻了出来印证。
  福伯满心担忧,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这般鲁莽地直接将信拿过来,苏既明这些日子总是想着无忧小少爷的事情,身子本就有些不好,现在被这么一刺激,说不准就得出大事。
  突然,福伯觉得苏既明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猛然用力,他看到苏既明吃力地张了张口,似想要说些什么,忙凑近了苏既明的耳边,努力去分辨他说的话。
  “我书房……第一个书柜,第三排,从左往右第七本……若是我……将它交给……无忧。”
  听着听着,福伯就觉得手中一沉,低头一看,手中那物正是苏既明经常佩戴在身上的荷包。
  此时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福伯看到了苏既明朝他使了个眼色,忙将手中的荷包收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苏既明放心地闭上眼。
  门外的下人领着大夫匆匆赶了进来,而一刻钟后,听到消息的杜夫人也匆匆干了过来,一个时辰后,苏家的几位族老都聚集在了苏家祖宅的大厅中,大厅的首位却空着,那是苏既明的位置,只是在首位旁边的位置上,杜夫人稳稳地坐着。
  “福伯,您……”旁边一个穿着仆从服饰的年轻人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却不知要怎么去安慰福伯。
  福伯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他定定地看着大厅的方向,一动不动。
  在他的怀里,有一本封皮写着“苏家族谱(一)”的册子,还有一个上好缎子做成的,因为年日久远有些旧了的荷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