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欲语还休』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
  “老和尚,是你吗?”
  白泓正身处天启寺门前,见寺院内一老者,朦胧间老者正挥手示意他过去。白泓隐约听到“少主”二字,老者体貌话音皆似老寺主。白泓边疑惑询问、边走上前去,踏进寺院定目细看,果真是老寺主。
  白泓自觉泪腺温热,眼眶泪花颤动,眼前光晕闪烁,模糊朦胧间身体下意识扑向老寺主。
  “老和尚、老神仙,你到底去哪里了!想你想的好苦,我帝婚登基之日又去了哪里了?寺庙为何破败?…”白泓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千百个不快、无数个问题,通通发泄出来。
  老寺主默默承受着白泓的锤打和哭诉,待到白泓无力、困顿时,才开口说到:
  “少主,小心…”
  话音未完、老寺主的身影,竟又瞬间化为乌有。白泓扑空、趴倒院地,他气急败坏,冲向寺中巨冠国槐前。
  “老和尚,你是又这样!说话从来未明,让我不知所踪!”白泓口中无奈痛苦的斥责老寺主,院内眼前的国槐古树,被白泓视为老寺主的化身,蓄尽全力迎树一拳,结实的击中国槐古树。
  “啪嗒”一声,白泓一阵剧痛,浑身竟洒满滚烫汤药。原来白泓昏迷梦中一拳,竟带动身体出拳。侍奉床边的叶晴婉,正端来烹煎好的汤药,吹拂待到温热,再喂白泓时竟被他一拳打翻。
  正巧此拳打翻药碗,药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向地面剧烈翻滚晃动,许久才倒扣停住。而滚烫汤药迸溅撒在白泓的肩部伤口,撕裂疼痛骤然,剧烈的烧灼昏睡中的他。白泓表情扭动、口中无话,一个劲的扇风,叶晴婉赶紧拿来冰毛巾,处理伤口药汤。
  白泓“张牙舞爪”的经历过疼痛后,彻底清醒过来,满脸的汗珠清晰可见。白泓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毛巾,擦拭着他的额头,白泓相由心生、笑容拂面的看着叶晴婉。
  叶晴婉几日昼夜守护白泓身旁,疲惫不堪的样子,白泓看在眼里:束发凌乱无比、眼眶里红丝遍布、眼圈昏暗…白泓已不忍再看,他明白叶晴婉有多爱自己、就有多心疼自己、多担心自己。倒是自己帝婚之后没心没肺…
  叶晴婉扑倒在白泓身上,纵使身体触碰到了他的伤口,他也没再吭声,咬牙感受着,叶晴婉在他怀里阵阵抽涕、呜咽,自己心中却五味杂陈。
  白泓紧紧抱着叶晴婉:抚摸着她的青丝;嗅着她身上的桂花香;亲吻着她温润侧脸;感受着她的炙热体温。白泓愿意时间定格此处、成永恒;将心事封存、厮守一生…
  静养半月有余,白泓不顾太医反对,毅然开始临朝执政。这才得知朝廷出兵天明会,仅是太后听从尉迟卿建议,转移百姓注意的万全之策。
  白泓却始终想不明白,朝廷一队的后山伏军,为何自相残杀。询问尉迟卿后,才得知。是太妃,主动提出白慕随军出征,意图历练白慕能力,而他却正是后山伏军的主将指挥。
  白泓开始认真审视这个皇兄白慕,心中早已明白,白慕是目前最大祸端,后山除亲信外皆赶尽杀绝的事端,可能是临时决定。因为白慕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正所处青云山,所以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过白慕也正好借刀杀人。
  白慕不可不除!白泓心中暗下杀心,此事又碍于太妃,而无计可施。况且白慕做事谨慎严密,后来得知白泓没死,竟主动向太后虚情假意的负荆请罪,提出自己未能尽保护少主之责,请求降其失职罪过。此举反而唤起太后同情,不仅豁免罪过,而且将任命其为东州州长。九州一都,白慕将一州在手,且爵位世袭慕王。
  白泓直觉白慕聪明至极,又无奈于母后此举,简直坑儿。虽说白泓自己登基称帝,到底不过是少年君主未经世事,重大事项还需两宫太后辅佐、决定。
  朝廷中央五部,内务部、司法部、监察部和军部皆为自己亲信;剩下吏部也一直为太后亲信把持、也算作同阵营。虽然五部牢牢在手,但是地方行政九州一都,除京都之外,其他行政长官皆为前朝大员,已是两朝遗老。倒是太妃虽然权利不及太后,但是亲信遍布朝野各部。母子同心,怕是太妃也与白慕一道…
  梳理完头绪,白泓身体不寒而栗,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君主,并非大权在握。经此事变故以后,白泓才全然明白,登基不过仪式,想安然坐稳龙椅,自己还要苦心经营。
  许青辰御殿前换岗之际,白泓看到他,才想起那日洞中是三人。赶紧宣来许青辰,一打听才知道,太后得知上官瑶为叛党,已押解入京都、关入天牢。
  “许青辰,你陪朕亲自去趟天牢,救上官瑶出来。”
  “是、少主,可太后…”
  “到时候,我会说。”
  天牢铁门开启时,锁链激烈碰撞、尖声刺耳;踏入天牢黑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恶臭血腥味弥漫空中。
  平时天牢里,面对死囚趾高气昂的狱卒,此刻正持灯火,卑贱的尊指敬引着白泓带路,一层一层走进地下死牢。一路上死囚依栏伸出血手挥动、嘶吼鸣叫,一声声痛苦的哀嚎,白泓听的心里阵阵发怵,于是询问起狱卒:
  “朕登基之日,不是大赦天下吗?怎么还有如此多死囚?”
  “少主,大赦天下可不包括天牢,天牢都是罪大恶极、死不可赦的人。”狱卒恭敬地回答。
  “那,上官瑶呢?”
  “按理说,打入天牢,天天都会受酷刑轮回的待遇,可唯有此女子,尉迟卿大人有令只关不受刑。”
  许青辰悄悄趴在白泓耳边吹风:“怕是,尉迟卿大人见少主救她,明白少主并无杀心,所以私自改传皇后旨意。”
  白泓不曾想,天牢地下竟当真有十八层,地牢十八层宛若十八层地狱般。而上官瑶关押之处,正处于地下第十八层独牢。地下天牢,幽禁隐蔽、潮湿昏沉的黑暗牢道中,两侧烛光点点照明。这微光,暗示的不是希望;而是等待死囚们无尽轮回的痛苦。
  白泓借着微光路过行刑牢房,灭绝人性的残酷刑具,正整齐排列,墙上映射着的巨大的刑具黑影。正有人此时受刑,痛苦嘶吼响彻整层地牢。
  黑暗微光中,狱卒邀功般的介绍着天牢,却没看见白泓厌恶至极,即将崩溃的痛苦神情。还手舞足蹈的说:“少主,这人啊!进了我们天牢,哪怕就是厉鬼化身!也招架不住…”
  白泓一脚踹翻狱卒,食指指向他怒斥到:“人就是人!赶紧把酷刑,给朕叫停!”
  “可…”
  “不停,抗旨就是你死!”白泓神态突然淡然的说。
  狱卒听完少主截然相反的态度语气,猜测着白泓,以为少主喜怒无常,黑暗中他颤栗抖擞着,身下却涌出一股暖意。不敢怠慢,赶紧通知天牢酷刑,停止行刑。
  白泓走到上官瑶单人牢房前,呼唤着上官瑶。上官瑶此刻,正蜷缩地牢独间中的黑暗角落,听到白泓的呼唤声,嚎啕大哭、无力的扑倒在牢栏前。上官瑶关押半月之余,身体孱弱无比,白泓抱着她走出来天牢。
  天牢半个月,终于重见光明。阳光竟然如此奢侈,如此温暖,上官瑶被白泓抱在怀里,心中竟然洋溢幸福的甜蜜。
  怀抱中,关押许久的上官瑶满身污秽,白泓不忍直视、此刻的她已判若两人。再不是白泓印象中,英姿飒爽、俊美柔情、又可盐可甜的医师侠女了。
  面容剧烈浮肿、身材变形严重、面色惨白,身上竟多处溃烂。上官瑶沐浴更衣后,未经太医救治。而是,自己写下特药专方抓药,以独创的药引为主,精通的针灸推拿为辅,自已一人便把自己医好,并很快恢复生气。
  上官瑶想要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模样。白泓迟迟不给,他明白此时的模样,上官瑶一个女子,是无法接受自己丑态。而是安慰着上官瑶说:“身体养好,我给你画像都行。”
  上官瑶明白话意,床被蒙头嚎啕,不一会便无泣声。白泓小心翼翼的拉开床被,才发现上官瑶此刻已然睡去,均匀清晰的呼吸声渐起,白泓把被子盖好、四角掖好。便起身离开,临走时还收走了,屋内所有的镜子。
  几日的自我休养医治,上官瑶竟神奇般的,恢复往日英容、身体已然健康无恙。白泓带着许青辰前来探望上官瑶时,叶晴婉也闻讯而来。看着上官瑶,白泓此刻内心忐忑不安、担心她误会,却又没话解释,只好无言迎着叶晴婉到来。
  “少主整日无心朝政,总是不时的,前来探望妹妹,今日一见,才明白妹妹为何、能撩动起少主情丝了,侠者英气、又有江南女子的万般柔情。”叶晴婉浅笑而说。
  “晴婉,你想多了…”白泓想解释却又无话解释,尴尬愣在原地。
  倒是叶晴婉安然坐在床边,与上官瑶攀谈起来,两人竟然话语投机、欢声笑语,缓和了白泓的尴尬紧张,反而此时自己却成了局外人。
  太后的贴身内臣马俊涵,奉太后懿旨前来,在白泓身边耳语传旨后,白泓听完,无可奈何的跟着马总管离开了。白泓临走前给了许青辰一个眼神,让他呆在此处等他回来。
  白泓步入太后殿,身体虚弱的太后正坐卧床榻,无奈给少主解释到:“泓儿,你可知道?上官瑶,她是前朝遗孤、她是叛党!”
  “泓儿,知道。”
  “我告诉过你,前朝遗孤乃世仇,你父皇乃至太祖太宗,都无不赶尽杀绝、前朝势力,可你居然还去天牢,私放余孽。”
  “母后,世仇到此为止吧。”
  “你…你给我出去,你个不孝子,你根本不懂。”太后王汝凝气血攻心,再度昏厥。
  白泓见太后病情严重,慌乱间脑海中便想到了上官瑶。急切的带着她来到了太后殿,上官瑶见太后病状、把持脉搏、观察许久,才进了太医处,亲自抓了药烹制。由白泓喂给太后,然后在得到白泓默许之下,动用针灸封穴、推拿治疗。一番医治后,竟收效甚益,超过太医几日的医治成果。
  太医们一旁连连称赞,上官瑶害羞的谦虚推辞道:“大人们谬赞了,小女不过病人见多,医治和医术一同进行,实践也就出真知罢了。”
  白泓见太后好转,主动上前搀扶太后坐起身,当面夸赞着上官瑶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救好了母后;趁机赶紧规劝太后,上官瑶乃女子,怎会是叛党,请求释放上官瑶回青云山。白泓不愿上官瑶呆在宫中,江湖女子哪知宫中险恶,更何况宫中规矩繁多,虽然上官瑶礼数周到、言语谦卑,可总不想让她沾染宫中风气。
  太后听完思索良久,虽念其医术高超,而恕反上官瑶的叛党罪名,但是她需要留在宫中,安排在太医处配药。
  白泓当然明白,太后是打算把上官瑶软禁宫中。宫中太后眼线遍布,上官瑶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终是插翅难逃。
  上官瑶此刻并不解太后话语深意,本以为自己无罪释放,还能宫中相伴白泓,倒也开心。
  “草民上官瑶,谢过太后娘娘,我欠墨…白泓少主一命,愿尽心…”
  “停!”
  上官瑶没有说完,就被太后冷漠厌恶的言气打断了。
  上官瑶冷场的尬在殿下,白泓无奈主动上前提出:“母后,泓儿前殿正缺侍女,倒不如…”
  白泓此举本想,让上官瑶离开母后设下的变相软禁的枷锁,然而此举却没料想激怒了太后。
  “不行!没事都退下吧!”太后王汝凝愤慨的说完,卧躺床榻背过身去。
  白泓自知此事无果,无奈的看着上官瑶,悄然离开太后殿。
  —
  夜深,寝宫中。
  身着粉纱轻丝睡衣的叶晴婉,正躺在白泓怀中耳语:“少主倘若真的喜欢上官瑶,晴婉倒愿成全…”
  “怎么会,晴婉!今生唯爱你一人这件事,从第一眼就已决定了,”白泓温柔的打断了叶晴婉的话。
  “少主,晴婉说的真心话,倘若真想侧立瑶妹为妃,我不会有半点…”
  叶晴婉的柔唇被白泓食指贴上,话半止停。白泓摸心发誓的说:“天地良心,白泓此生心中只有许晴婉一人。”
  叶晴婉感动之至,然而此刻白泓的手却不老实了“少主,你伤口还没痊愈…”叶晴婉娇柔喘息着说,白泓却在一旁忍着伤痛、咬牙说到:“那就换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