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皇家兄弟
吃过晚饭,燕王出外漫步,丘福、朱能随侍在侧。
行至峰顶,三人方在一处绝石旁边停伫下来。此时云海苍茫,天际一片彤红,一枚鲜红的落日在群峰当中吞吐,十分壮观。
燕王出神地眺望着眼前的美景,却默默无声。
丘福赞道“如此山河,宁不美哉!”
朱棣忽发雅兴,高声吟道“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丘福鼓掌大赞“好诗,好诗!”
朱能明知这诗不是朱棣所作,但并不揭穿丘福的盲目点赞,笑道“殿下,曹魏王‘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便是这般情致罢。”
丘福大力拍了朱能一掌“咳,曹操岂能与殿下相比!”
朱棣豪迈一笑“曹魏雄才大略,不过,也比不上咱父皇文成武德,远迈汉唐。做儿子的,自当效仿!”
三人凝神观看良久,只到太阳落下群山,天幕变成黛紫色,一枚月亮自天边升起。
山风袭来,吹得三人的衣袍鼓荡,猎猎作响。
朱棣看着山脚下的兵营,出神良久,方才掏出一封信函,递于丘福。
“丘福,你看可有办法将救这张家一门脱罪?”
借着天际仅存的些许微光,丘福匆匆打开一看,却没能看个明白,不由得将求救的目光转向朱能。
朱棣知道丘福是个大老粗,不认得多少字,看不懂世子所写的文诌诌的信函,便笑啐了一声“你也该读点书了!”
丘福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殿下,没事我就在营帐看《左传》呢!”
朱棣瞄了他一眼“你看得懂吗?!”
丘福道“嘿嘿,看不懂的,叫书吏帮着讲讲。”
朱棣便将信函交给朱能“你也看看。”
朱能接过,眯着眼睛细看,只看得几行,便是满脸惊喜。
“殿下,如果真能张辅所说,能治好世子的顽疾,那么,就算与刑部、五军都督府闹上一场也是值得的。”
丘能一听,便有点不愉“这张辅,果然不纯粹!他能治愈世子,为何不早说?等到自家有难了方才拿出来,分明是要挟!”
朱能解释道“他说这药有剧毒,需精准地测试剂量,所费时日、手脚甚多,故此当时不敢应承。”
丘福哼了一声,悻悻说道“我就不喜欢这个张辅!只喜欢弄点小聪明!还经常惹出祸事,叫世子殿下和高阳王帮着擦屁股!”
朱棣叹了口气“我一向在外征战,炽儿都是他母亲照管。他年幼便得了这病,行动不得,我也不曾过问,叫良医与他医治,误了他这些年,今年才成婚。若是张辅真能治好,便是亲赴京师一趟,求父皇法外开恩,我也是情愿的。”
丘福见他说得苍凉,赶紧开解“殿下爱子之心,世子如何不知?即使是在军中,殿下也时常写信回去嘱咐典膳所,叫他们不许给世子殿下吃肉……咱们听都听得多了……”
朱能想了一想,便说道“殿下,末将听闻太子殿下如今在晋地巡视,太子一向仁慈,不如修书和他说一声,求他向圣上奏报,赦了张家便是。”
朱能深知当今圣上的脾性,以燕王不肯低头的个性,是不愿意向任何人弯腰的,哪怕是向他父皇低头求情。
何况当今圣上的脾气,纵然是燕王这等勇猛之人都有点胆怯,但太子好说话,求他要容易得多。
朱棣点点头“咱们离晋地甚近,叫人去那边跑一趟便是。”
朱能笑道“为世子,向太子殿下说点软话也是值得的。”
丘福却并没有朱能那么高兴,相比起文弱的世子,他更喜欢武勇的高阳王。若是殿下真的为此特地为京师一趟,他觉得无此必要。
不过,这是燕王的家事,他是下属,可不能瞎掺和。
……
晋王府。
承运殿外,跪着王府自上而下一干官吏、太监,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
殿内,太子朱标正负手等候。晋王出外纵马驰猎,尚未归来。
每一座亲王府的规制都中相同的。比如王城,城高都是二丈九尺,正殿基高六尺九寸,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饰以青绿点金,廊房饰以青黛。四城正门,以丹漆,金涂铜钉。宫殿窠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前后殿座,用的都是红漆金蟠螭,殿里的绡帐,一派红销金蟠螭。座后壁画的都是蟠螭和彩云。
故此,不论是走到秦王府还是晋王府又或是别的亲王府,都会觉得熟悉,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坐中人不同而已。
不过,晋王府与别的亲王府有所不同,那就是殿内挂了不少晋王亲笔写的条幅。
此刻,朱标闲闲而立,盯着壁上两幅晋王亲笔书写的立轴绫本字画在看。
第一幅上边用行书写着唐代诗人薛逢的一首四言绝句《观猎》
马缩寒毛鹰落膘,角弓初暖箭新调。
平原踏尽无禽出,竟日翻身望碧霄。
朱标笑道“三弟喜欢骑猎的性子依旧未改。”便转过去看另一幅,也是薛逢的诗,题曰《定山寺》。
朱标嘴中喃喃念道“十里松萝映碧苔,一川晴色镜中开。遥闻上界翻经处,片片香云出院来。”落款“大云主人”,钤着“晋王之章”。
宫女捧上茶来,只见太子微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三弟的字又有长进,峻拔峭严,笔意超隽,大有二王风规,妙哉,妙哉!”
言犹未尽,只听晋王朱棢大笑着走进门来,迈过高高的门槛,一把上前抱住朱标,嘴里喊道“长兄,想死兄弟了!”
这一声“长兄”出于性情,朱标反手抱着自家三弟,两人的眼眶同时红了。
接着,朱棢轻轻挣开朱标的拥抱,推金山倒玉柱地跪了下去“朱棢参见太子殿下!”
朱标却不许他下跪,口中轻轻责道“自家兄弟,闹这些虚文做什么!”
朱棢揉了一下通红的眼睛,笑道“既是兄弟,也是君臣,岂可僭越!长兄到得甚早,兄弟算了你的脚程,应该要明日才到,这才出去游猎,想亲手打几只鹿、狍子来给大哥下酒,不料竟来得这么快,兄弟有失远迎,长兄恕罪!”
“没事,我也才刚到,老三,我这次来,父皇有旨意!”
晋王自然知道京师发生的事情,面色郝然,这次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朱标展开黄绫圣旨宣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