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男儿只手把吴钩
黄淮绝没想到张辅一上来就被朱老夫子给将上了,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想张辅淡然笑道:“没事,我这就写。”
这雅集筹措也有十来日,只为七月荷花开得正好,起了一个菡萏社。圈子里的这些人彼此早已知道,自然都做了些准备,但仓促而来的这三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
黄淮一咬牙,打算将自己已经写好并叠成一个小方胜的诗偷偷塞给张辅,自己临时再做一首算了。
他心知肚明,这位张辅是高阳王的好友,万万不可轻易得罪。
因此,见张辅正在铺开宣纸准备落笔的时候,他袖着手踱将过来,打算装做先睹为快,趁人不注意,将小方胜交给张辅,自己拿身体遮挡住朱老夫子的视线,来个现场作弊。
可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张辅却已经在纸上落下了第一个字。
张辅心里也很无奈,心想,难道这穿越之人,非要都过过古诗词这一关不可?他是真的不想剽窃别人的文字。
可是,要他写首打油诗,没问题,分分钟就搞定。但旧体诗词要限韵,一时半会谁能做出来?
算了,抄就抄吧!而且不能抄普通人,否则,没办法打脸、装叉!
可现在是大明,唐诗宋词可都抄袭不了,只能抄明清的好诗词……得!就这首。
张辅预备抄一首李鸿章赴京赶考时写的诗,端的一个豪情满怀,不过,也因为他一时半会真的想不起别人了。
那位朱老夫子也踱了过来,他对黄淮的性情清楚得很,想在旁边亲自盯着,免得他们二人作弊。
这样一人,众人都围过来了,将朱氏兄弟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张辅的毛纸字还是以前那位小张辅的功底,自然不能算好,而且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写过,这字一落,顿时就有几个人笑出声来。
只见雪白的宣纸上落着两个字:无题。
“这是想学李义山了?”有人笑道。
朱复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个张百户,果然是腹内草莽!也是,一个武人,又能写出什么好诗!
嘿嘿,无题,连题目都写不出来,也来现世!
只见张辅仰着头,看向深邃宁静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辅?”
朱夫子等着不耐烦,又催了他一句。
张辅转头看向他,目光似乎有点茫然。
这时候方孝孺也踱了过来,在朱复的肩膀上拍了拍,笑了笑:“别急,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朱先生一样有捷才。”
张辅似乎听见他们的对话,又似乎没有。他的目光看向银光闪闪的湖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云,恰好看见一双鸳鸯游来,似乎受了惊,又转头游走了。
只见张辅提起笔,在梨花笺帛上落下的第一个字,乃是一个“丈”。接着,他似乎收不住手中的笔,笔走龙蛇,在笺锦上迅速地写了起来。
黄淮一字一顿地将第一句诗念了出来:“丈夫只手把吴钩”。
方孝孺点了点头:“起句平平,胜在气势。”
这叶伯巨也身不由己地走了过来,紧紧盯着张辅手下的笔,只见笔笔相连,显然文思泉涌。
“好!好一句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只见那彭武在旁边悄声说道:“也不见得怎么好嘛!第一句,不就是从‘男儿何不带吴钩’里化出来的?”
方孝孺瞪了他一眼。
张辅并不理会旁观者在议论什么,他全身心都沉浸在李鸿章这首诗的意境里,一气呵成,写出后边两句。
朱高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大声吟哦道:“一万年来谁着史?八千里外觅封侯!好句啊!好句!我都有了热血沸腾之感。”
叶伯巨连连点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等第三联写出来之后,“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
那彭武又嗤笑了一声:“追随燕王世子,果然是……嘿嘿……好诗!”
朱高煦手已经接到了冷月的柄上,他就等着彭武嘴里说出那“捷足”二字。
要知道,皇明祖训中可写的明白:敢有轻辱皇族者,可当场治罪。
只要这彭武敢说出这两个字,他朱高煦就可以当着这些人斩了他!到时管你是大儒,还是什么夫子,保管不敢发声。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这天下可是他老朱家的。
彭武可能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及时住收嘴,改了话头。他现在也醒悟了过来,刚才在阎王殿前走了一圈,那后怕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已经凝聚成黄豆般大小,顺着发鬓像漂流船一般滑下了脸颊……他哪里还敢出言嘲讽,腿软软地绕到了另一边去。
方孝孺摇摇头,赶紧转移视线,赞道:“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好好好,好好好,凭这首诗,便可进我的逊志书院了。”
还别说,张辅那手破字,竟然也畅快淋漓,只见雪白的梨花笺帛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无题》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着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定将捷足随途骥,那有闲情逐水鸥。
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首诗不算工整,但也应了方孝孺的评点:“胜在气势。”不过,以一个武人来说,写成这样已经足以惊世骇俗了。
众所周知,唐诗宋词元曲,到大明的时候,诗词已经式微,尤其是在立国不久的大明初期。
在古代,学习文化不是一桩很容易的事,首先,要有起码的学习条件。你私塾都上不起还想考秀才?这这这,有点难。而在元朝末年,民不聊生,战乱频繁,正值乱世,有几家人读得起书?!
就算读得起书的人,面对一片焦土,也没心思吟风弄月,写诗填词。
因此,这一段时期,就没出什么有名的诗人。何况诗词早已没落,元朝流行的是散曲,听戏是男女老少皆宜,诗词站一边去。
就跟现代社会一样,都去看电视剧网络去了,你要是说自己是个诗人,人家会拿新奇的眼光看你。
但是,不管怎么式微,不管文艺的土地多么贫瘠,还是会有文学的种子在暗中生根发芽。
这也是中华传统诗词始终流传不息的原因。
就连烟雨大家也不再矜持,走拢过来看。自有人为她让出一条道。
“笑指泸沟桥畔月,几人从此到瀛洲……”果然,女人和男人的视角不相同,烟雨大家的眼里,只有这行字。
她吟咏再三,跟张辅说:“张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让烟雨为列位唱起这首诗吧?”
张辅大大咧咧地一笑:“没问题,烟雨大家只管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