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羽清看着紫竹亭中那略显单薄的熟悉身影，原本忐忑不已的一颗心竟然出奇的平静下来，仿佛刚刚知晓的惊天真相，都没有那么重要了一般。
林莫语一身月白色的长衫，端坐在紫竹亭中的石桌前。一头秀发仍然用羽清当初赠予的玉簪随意的束起，苍白的面孔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却又透出一丝丝潇洒恣意。
这一次，石桌上残局仍在，但林莫语的指尖，没有再拿起棋子。
深呼吸了几次，羽清终于翩然落下，静静立在林莫语的面前。曾经压在心头的好多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却是：
“你回来啦。”
漫天遍地的竹叶飘散，伴着让人宁静的沙沙声响，仿佛落花一般填满心田。
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滋滋的清泉口一般，清澈醇香的绽放在林莫语的唇角，林莫语的柔光内敛于身，只宛若一块精致的宝玉，入手温润，没有一丝不适。
只不过，这温润的青年一开口，却是带着缕缕幽怨：“我若是再不回来，我的九州怕是都给你毁了。”
林莫语并不疏远的态度让羽清也褪去最后一丝紧张，终于放心的坐在石桌的另一侧，也学着调侃：“几月不见天命之子可了不得了，什么时候九州都成了你的？”
林莫语仍然柔柔的笑着，仿佛说着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般：“九州本就是我的，九州破了，我也就不复存在。”
羽清倒是没想到，这也可以拿来说？九州破了，九州里的人自然都不复存在，想想竟也没什么不对。
无奈的伸手拄着自己的下巴，羽清一副审问的姿态，撇着嘴问林莫语：“从实招来，最近去哪了？”
“去凉州办点事情。”
“骗人！”羽清银牙一咬，好不乐意：“整个九州的寸寸土地我都已经用神识排查过，根本就没有你的踪迹！你知不知道我……”
林莫语却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羽清的急切一般，仍然慢吞吞道：“知不知道，什么？”
羽清的音量也渐渐消退下去：“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小七重伤濒死之后，羽清无端冲着林莫语发了一通脾气，而后林莫语竟然逆天改命救回已经死去的小七。也就是那之后，林莫语不辞而别，彻彻底底消失在羽清的世界里，整个策书斋都寻不得他半点消息。
安顿了玄族，羽清修炼之余，已经用神识搜查过整个九州的每一寸土地。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一夜林莫语摇晃的身形和惨白的面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羽清一颗心如何不时时提到心口，寝食难安。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林莫语此话一出，羽清自然明白他并没有对自己解释的打算。也罢，她说过不想探究林莫语的秘密，既然林莫语不说，她不问就是。
“回来就好。”
或许是因为羽清的声音太淡，并不是修真者的林莫语好似没有听清，便追问道：“什么？”
羽清却是忽然间气恼起来：“我说，既然回来了，就赶快把策书斋的事情好好搞一搞。当着九州千门百派的面暴露策书斋和我的关系，你是真的破罐破摔了！”
林莫语也不去解释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制止羽清的失控，只煞有介事的说着：“如今斋主已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九州之地谁敢不从？策书斋沉寂许久，也该借此势头乘胜追击才是。”
羽清自嘲的冷哼一声：“呵，天下第一？人尽可诛的天下第一么？”
林莫语则是摇摇头：“羽姑娘此言差矣。人们，从来只会去诛自己打得过的人，至于会送命的事情，他们从不会做，只会怂恿别人去做。可是，谁又是傻子呢？”
“不敢又如何，如今他们心中只怕我早已不是能够统领正道沧桑的玄族族长，只不过是一个危险极大的旷世魔头罢了。”
林莫语笑笑：“羽姑娘又何尝想做那个正道统领了？旷世魔头又如何，若是通过我策书斋之手，让九州天下一统在旷世魔头的手中，千门百派无不畏惧，苍生百姓无不信服，未尝不是一件千古留名的成就。”
羽清用着宛若看着智障一般的目光看着林莫语：“百姓苍生，会信服一个魔头？”
“羽姑娘，是你误了。苍生百姓，其实从不在意统领这天下的人究竟是神还是魔。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能不能如同从前一样安稳和乐。而羽姑娘建立玄族之后，百姓们，正在一步一步回到当初玄族的千古盛世之中。
羽姑娘，你能听见山下云州百姓们心中的感谢么？”
“林莫语，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我记得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肩负不了这天下大义，你想找个匡扶天下的主人，我不合适。”
林莫语却是满脸无辜：“冤枉啊羽姑娘，我又何尝逼迫过你啊！你要谋权篡位我便支持大和推翻大梁，你要做旷世魔头我便支持你弃神成魔，我，难道有说错过什么吗？”
看着林莫语那无比纯净无辜的眼神，羽清提到喉咙的一口气却只能一点点呼出去。不错，从始至终，林莫语没有逼迫自己做任何事，他只是把一切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心甘情愿走进根本没有掩藏的陷阱。
“没办法跟你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人做朋友。”可不是么，比心机，一百个羽清又怎会是林莫语的对手？
从幽莲谷开始，羽清就没有过一丁点心思深沉的本事。她从来只觉只要自己的能力足够强，强大到一力破十惠，就没有人能算计了她。她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惊天魔女路。
可是结果呢，强大又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时到今日，她都已经到了天下第一的层面，却忽然间被告知，自己过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别人早早安排好的棋子的路么？
从始至终，她都没能逃脱了别人的算计。
“羽姑娘既然不喜，莫语不再插手策书斋阴诡之事便是。”没想到，听了羽清的话，林莫语竟然想也没想，迫切的就要脱离策书斋的阵营。
这倒是把羽清逗笑：“你一个天命之子，就这么把自己从策书斋给摘出来了？”
林莫语一本正经道：“策书斋天命之子十年任期，马上我就可以退位，谁管他们策书斋整天算计些什么。”
羽清看着林莫语的样子，心底也是柔柔的暖着。幽莲谷灭谷之后，羽清坠入人生的谷底，唯有林莫语始终相伴。
从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到如今九州百姓敬服威名远扬的玄族族长，是策书斋从头至尾谋划了一切。羽清所担负的，只不过明面的几场争斗，可是世间事又怎是光凭打架就可以解决。
玄族的崛起，幽莲谷的重建，从无到有生生拔起两大惊天势力，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又怎是几句话可以说清。但是羽清的世界里却是从来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因为一切登不上台面的阴诡谋划，都是林莫语借用策书斋的力量，暗中完成。
可以说，若没有策书斋扶持，羽清可能仍然可以成就这个天下第一，但玄族和幽莲谷却绝对无法恢复今日盛况。
“你这个天命之子要到期了，那我这个斋主岂不是也要让贤了？那我还怎么借着策书斋的势出去招摇撞骗。”心中柔软，羽清随意的调侃着。
林莫语却是目光深邃，脸上浅笑漾漾：“下一任天命之子可是我一手培养的，羽姑娘觉得我会不留手段么？若是记得不错，莫语大概是给斋主汇报过的，我这天命之子，可不是策书斋封出来的。”
羽清看着林莫语满脸自信的样子，忽然间竟觉得这温润公子如今越发的耀眼。虽然他面色仍然苍白，身体仍然纤细，却再也隐藏不住那深埋的夺目。
“接下来，怎么安排？”心中想着，羽清便问了。
林莫语却是几乎瞬间破功，无奈的指着自己：“我说了算？”
羽清摊摊手：“不然呢？都是因为你不辞而别，现在我又成九州公敌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你不算谁算？”
林莫语低下头，却是无声的再次泛起一个澄澈干净的笑：“不用安排了，羽姑娘，只需好好稳固境界就是。大劫将至，那些今日里慷慨陈词恨不得杀你而后快的人，马上还会求到你头上的。”
“大劫？什么大劫？”
林莫语笑笑，并不说话。
羽清忽然想到自己撼动的天地屏障，心中有微微的愧疚，煞渊的封印，扛不住了么？只不过，虽然那些人的确可恶，但是九州却是无辜。
“那我该如何做？”
林莫语再次摇摇头：“无须在意，羽姑娘，只需做你自己便好。剩下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