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萍水之交碎丹助
凡笙自幼受天池派教化，得天池派栽培，如此大恩莫不敢忘。即使已经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心中也没有分毫的怨怼之情。
羽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并不能尝出茶水的滋味：“凡笙，我看起来，很像傻子么？”多年前连城初见，羽清就对这个讲道理的公子有了不少好感，用冰髓换了凡笙的玉簪之后，更是不愿与之冲突。
虽然前后多次交手，却颇有惺惺相惜之意。羽清总觉得，像凡笙这样明事理的人，不同于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是可以理解自己，理解幽莲谷的。
事实上，凡笙的确是理解了，可是结果呢？
“羽姑娘又何必如此。”凡笙叹了一口气，他和羽清交集并不算太多，可是面前的少女却已然再不是当年满面春风，无所畏惧的样子。只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羽清的变化呢？难道此时的自己，可还是当年那心怀正义，坦坦荡荡要匡扶天下的天池派大弟子么？
时过境迁，他们，都不是再是当年的自己了。
放下茶杯，羽清重新看向凡笙，已然换了一副邪气的表情：“凡笙，你既在望水城中，可知道日前大军围城，四大门派十五名寂灭境界的宗师高手要灭大和神教的事？”
凡笙不语。他自然是知晓的，也正是为了此事才来到望水城中。只不过彼时的自己人微言轻，甚至没能见到大和王军的高层，最终也是没能改变什么。
“那些人，都死在我手上。而我当时曾当着数万大军的面公然宣称，要屠尽九州名门正派百万弟子。”
“羽姑娘！”
凡笙急切的就要反驳，却被羽清直接打断：“凡公子！你想要阻拦我么？”
凡笙的声音低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道：“那些弟子是无辜的。”
“呵呵！凡公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在幽莲谷灭亡，上万名甚至没有离开过凉州低谷，更没有伤害过九州一人的幽莲谷弟子尸骨无存之后，在我面前，没有人是无辜的。”
凡笙握紧拳。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既然知道，又如何再劝羽清去放下，又如何劝服自己？
不过点到为止，羽清没有再去提心中的仇恨，也没有继续解释她与九州名门正派为敌的原因，只是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魔教中人也没有那么在意什么承诺啊，信义啊之类的东西。虽然我说过要杀尽所有人，但是如今我正缺人手，如果你愿意过来帮我的话……”
“你既不重承诺，我又如何能相信你收下我之后就会放过诸教派的无辜弟子？”凡笙语气低沉，并没有什么生气。
看着凡笙垂头丧气、生无可恋的样子，羽清却是笑出了声：“我何时说过要答应你放过诸教派的弟子？我的意思是，我欲立玄氏一族，会以幽莲谷被屠杀亲朋好友的遗孤们作为主体，我希望能有一个人，能教会他们心中不只有仇恨存在。”
幽莲谷是羽清心中永远的痛。那造下杀孽的两人，她绝不会放过！但是今时今日，羽清却不希望残存的四十几个孩子也和她自己一样，把一生都捆绑在那片血染的土地之上。
那些死去的人，会希望这些被他们拼尽一切才保护下来的孩子们再一次倾尽一切为他们报仇么？
羽清觉得，不是的。
凡笙震惊的抬起头。似乎是第一次认识面前的少女，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砰砰的搏动着。
玄氏一族，掌掌苍生秩序！如今的羽姑娘，打算重立玄族么？
“凡笙，你年少时那匡扶正义，兼济天下的雄愿，真的忘记了么？你心中那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的承平盛世，真的放下了吗？”眼看有戏，羽清继续加码。
心中的热血就要被燃起，凡笙却是忽的苦涩的咬紧牙：“不放下又如何，如今的我，还能做什么？”
“哼。”没想到，羽清却是嫌弃的冷哼了一声：“你若如此想，那权当我看走了眼。想不到昔日的堂堂九州青年第一人，万众瞩目的明日之星就是如此的废物。你所谓的愿景，也不过就只如孩童笑言一般说说就罢了！”
凡笙忽然间有些愤怒的抬起头，什么青年第一人的名号他并不在乎，可是当年那匡扶正义、兼济天下的愿景，却绝不是说说而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今的你心有余力不足，不是你的错，是吗？凡笙啊凡笙，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从未想过放弃么？筋脉被废又如何？腿断了又如何？只要你心中不放弃，大不了重走一回修真路！”
“羽姑娘倒是告诉我，筋脉尽断又该如何重走？”凡笙也是被羽清几句话激出了火气。三十年艰辛，难道他想放弃？可是他又能如何？
“在下倒是听闻有一种丹药可以接续修真者筋脉。”匆匆赶回之后便一直在门口的木生终于找到个插嘴的机会，走进门和羽清点头示意。
羽清并没有接话，接续筋脉的事儿她倒是熟悉，当年若哥哥不就曾经重塑过的么？只不过如今……
“神族遗族商族最近一年推出了许多珍贵的奇丹，其中一种叫做碎心丹，听闻便可将人筋脉尽碎之后重塑。”
羽清一愣。
果然……最熟悉重塑筋脉额，真的只有他了吧！
碎心丹，碎心散……这还是当年毒坊坊主青玄制成的奇毒……
勉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羽清压下心中莫名升起的哀伤道：“此等奇药想必并不是随意出售，还要劳烦二当家以万古商会的资源协调。”
没想到木生竟然直接从袖中便拿出一个古朴的瓷瓶递过去：“何其有幸，刚刚去钱庄正是为了拿回此药。”不错，这丹药他的确是刚入手，想做聚宝楼的拍卖至宝用，不过，在羽清身上下注，他可从不会吝啬。
羽清也没客气，既然她来找木生，自然是有心做大生意的，这点丹药什么的倒是无所谓了。接过丹药闻了闻，确定了药效，看来这碎心丹已经做了升级，不会让服用之人过于凶险。随意的丢给凡笙，羽清饶有兴致的问：“恢复了筋脉，你应当很快就能重新突破寂灭境界吧？”
握紧古朴的瓷瓶，凡笙也并未做无用的客气，如若他恢复修为，可以为这天下做出更多：“最多五年，我必入寂灭。”
“五年？？”羽清则是差点把刚刚进嘴的茶水喷了出来：“你一个寂灭境界不过重修竟然给我说还要五年？五年过去天下都不知道什么样子了，我还要你有何用？”
凡笙面上有些挂不住。五年的时间很长么？他可是说的五年从零到寂灭境界！这是多少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为何在羽姑娘这里就如此不堪了呢？
羽清则是真真觉得太慢了。这又不是从零开始，只不过是重走一遍自己走过的路而已啊！果然传统的修真一途进境太慢，她之前想的灵修才是正确的。
“你的青岚剑给我看看。”
不知道为何羽清突然换了话题，凡笙只好顺着羽清道：“青岚剑自我习武第一日起签订血契，因此未被回收给他人使用，只是如今……”
接过凡笙递来的断剑，羽清还是略有诧异。想不到他竟然和这灵剑订了血契，难怪明明已经断剑却还能那般顺畅的使用出来。要知道，血契和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签订，与灵器签订血契之人，必然有着和灵器同种属性的灵脉，而且是可以开发的那一种。
虽然不能自发灵力，可是有灵器在手，却能够在自己的灵脉中自由使用出灵器的灵力来。就仿佛当初的羽清和凌月剑的关系一般。并未开口解释什么，羽清直接叫到许久没出来过的那位：“小青，看看这剑的灵识还在么？”
于是一个碧绿的小娃娃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飘出来，对着青岚剑直接伸出手去，抓出一个几近透明的小气团出来：“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凡笙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这，这是青岚剑的剑灵？”被师父斩断青鸾的时候他甚至比自身功夫被废都要心痛万分，但是，原来青鸾并没有失去灵性的么？
羽清点点头：“你运气不错，这剑灵奄奄一息，青岚剑已经不再是灵器无法养护它，它全凭早些年的积淀才挺到现在。”
“那羽姑娘可是能拯救这剑灵？凡笙愿以命相报……”
嫌弃的打断凡笙的话，羽清最是懒得听什么滴水之恩、以命相报之类的话。他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么？
“小青，这灵识什么属性？”灵器有灵，这是九州修真者都知道的常识。只不过人们却是不知，这灵器的器灵其实也是一种形式的灵识，既然是灵识，自然要归羽清这个万灵之主来管。
“咿呀！”
羽清竟是有些发愣，风属性？和凡笙签订了血契的青岚剑，是风属性？那么，凡笙便和她一般，也是风属性的灵脉？
既然如此……
羽清何等冲动之人，忽然之间有了设想，便直接起身走到凡笙面前，抬手抓住凡笙的肩膀，体内的灵力直接渡进凡笙的身体。
“吃药！”
感受到磅礴的能量涌入，凡笙略一犹豫，依言打开手中的瓷瓶，吞下珍贵的碎心丹。丹药入腹，一股暖流瞬间扩散，顺着羽清渡入的灵力流淌全身。
果然，凡笙的灵脉和羽清的灵力万分契合，并没有分毫排斥的现象出现，灵力入体，顺着凡笙的灵脉自行流动，带动着体内筋脉一点点恢复起来。
感受到凡笙筋脉的接续，羽清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灵力同源，真气想必也不会排斥。反正凡笙体内现在并没有自己的真气，倒不如她直接帮他把金丹也结了，再修炼岂不是会快上许多？
修真最初就仿佛在山林中开路，最是繁琐缓慢。可是一旦这路已经开通，再想拓宽修远，却是水到渠成。
想做便做，羽清直接调动体内没有转化为造化之力的真气一齐向凡笙身体注入进去。根本不需要凡笙配合，这股真气直接汇聚在凡笙丹田之中，担着风属性的灵力一齐在凡笙丹田旋转起来。羽清心中大喜，果然能成！如此结了金丹，凡笙的金丹想必也会带上一丝灵力，其真气威力定会大大提升！
似乎是明白羽清在做什么，凡笙就地盘膝而坐，也配合着凝结丹田的真气。羽清一起坐下，真气毫不吝啬的涌入，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凡笙的丹田之中。
只不过，羽清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如今她自己不过才金丹境界，还有大半真气被转换成了造化之力，哪有能力帮旁人凝丹？
凡笙的丹田容量足有十八元之多，刚刚要满，羽清便已然后继乏力。要凝结金丹至少还要等量的真气才能做到，可是如若此时放弃，没有金丹生生不息，这些真气只会慢慢散去，那刚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力气？
受不了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羽清眼中狠厉之色一闪，另一只手也是抵上凡笙的背心，一咬牙，竟然生生震碎了自己的金丹！
“羽姑娘！”大量的精纯真气涌入，凡笙瞬间就察觉到羽清做了什么。她这是，碎了体内的金丹，化作真气渡给自己！要知道，羽清将真气渡给他，不过是一种消耗，日后稍加修炼便能够补齐。可是如若碎了金丹，那便是不可逆的损伤，羽清自己只怕会瞬间跌落到筑基境界！
“你闭嘴。”羽清控制不住的呕出一口鲜血，手下却是没停，仍然将体内忽然间失去控制而乱窜的真气渡给凡笙。在灵力的辅助下，凡笙的灵脉和筋脉竟然有了连通的迹象，一颗泛青的金丹很快在丹田成型，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晋入了金丹境界。
有了金丹之后，凡笙的真气便可以在体内生生不息，修真者入门的门槛彻底打破，以后自然进步神速。
只不过，如此的方式却并不是谁都能用。且不说凡人能有畅通的灵脉多么难得，与羽清同属性的灵脉又是怎样万中无一，便是这硬生生凝丹的过程，若不是曾经有过金丹境界的经历，又怎会如此简单？
凡笙很快稳住体内金丹，急忙忙起身探查羽清。羽清却是无所谓的摇摇头，虽然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虚弱的语气却似完全并不在乎：“真气于我用处不大，以后你就照我传给你的玄族功法修炼。有了风属性金丹，两年差不多够你晋入寂灭境界了。在无垠雷海中也就是四个月不到，这样你还来得及帮我重立玄族。”
“羽姑娘……”事已至此，凡笙当然明白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已然毫无意义，他的金丹不可能再还给羽清，也不必再计较这些：“凡笙愿为姑娘再创玄族盛世效犬马之劳。”
羽清则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虽然她并不是胡说，金丹于她确实用处不大，她只凭灵力就有寂灭境界的战力。只不过这好端端的金丹被生生碾碎，又怎可能一点伤势都没有。
“对了还有你的腿。”
“不劳姑娘挂念，腿不碍事，虽然足筋断裂，但是凡笙可以适应，不会耽误练武。”
“得了吧什么不碍事，你自己不嫌难看我还不能让玄族的代理人是个瘸子呢！”反正已经过度消耗，羽清干脆破罐破摔，让小青将创生之力也直接灌注给凡笙，至于她自己，以后再恢复就是。
没给凡笙拒绝的机会，羽清强行又恢复了他的足筋，之后重新拿起断成两半的青岚剑。
“好了，现在只剩下这剑了。”
强忍痛楚，羽清继续调动灵力，灌注进青岚剑之中。青岚剑泛起淡青的光泽，中间的断口仿佛血肉之上的狰狞伤口。青岚剑和凡笙立有血契，而羽清又将自己的灵力和真气渡过去重塑了凡笙的金丹，此时青岚剑自然不会排斥羽清的灵力。只不过，这灵力却无法在青岚剑中留存，剑身已断，青岚剑如今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上品灵器。
“羽姑娘，可是需要玄铁一类物什重新铸剑？”一直在旁围观的木生开口问道。
羽清却是摇摇头，瞳孔泛青，手上力道骤然加重。重修灵器，要玄铁有何用？既然断了，不如干脆融掉重铸！
“小火！”
金红的火焰在青岚剑上骤然升起，整个剑身笼罩在炽热的火焰之中。不多时，剑身渐渐变软，熔成一团，却在羽清灵力的维持下并没有散落下去。
凡笙只觉心中无比紧张。这青岚剑陪伴他三十年，是这九州之上和他最亲密的东西，如今有了恢复的希望，他如何不激动？
两团铁水重新熔成长剑的模样，羽清压榨着自己的灵脉，持续释放出庞大的灵力。青岚剑一点点浮现出曾经的纹理，只不过更加精致，更加充满尊贵的气场。
“小风！”
一团青色的气流浮现出来，对着火焰中的青岚剑猛吹了一口，霎时间青色的火焰瞬间取代了原本的金红火焰，将青岚剑包裹在内。
“这……冥渊风焱？”
不错，羽清重新召唤出来的正是神域无垠风渊中诞生的神物，与无形火玉、雷海晶岩、荒原土脂齐名的冥渊风焱。再加上一个玄冰精髓，天地间五大神物羽清已然凑齐在手。
“凡笙！”
不需要羽清多说，凡笙瞬间明晓，一掌击在自己心口，喷出一口精血在青岚剑上。鲜红的精血瞬间沸腾着渗入剑身，将冥渊风焱锁进青岚剑之中。
漫长的过程结束，青岚剑两截断剑合二为一，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形状和重量，却带着更加深邃的奥义铭文。此时此刻，经过至纯之火和冥渊风焱的重铸，青岚剑已然脱胎换骨，再不是曾经的上品灵器，而是万中无一的仙品灵器！
“可惜了，剑灵太弱，不然有机会晋入圣品的。”羽清灵力几乎耗尽，身体空虚，扶住一旁的木桌。这可是在用神物铸剑啊！而且是换了一人都绝不可能的两大天地灵物助阵！竟然都没能让这血契的剑升到圣品……
看来这圣品灵器果然很不一般。凌月剑到底有它自己的底蕴。
“羽姑娘……”青岚剑入手，凡笙瞬间感受到了剑断之后许久没能感受到的心神合一的感觉，天人合一的境界几乎是瞬间就展现了出来。心中激动万分，当即就要跪下身去。
羽清却是直接在他身下打开了无垠雷海，嫌弃道：“好了好了，废话少说，接下来你就去无垠雷海中修炼。就是盛产雷海晶岩的那片神域，此神域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大概一比十左右的比例，你就在里面安心突破，什么时候突破了寂灭境界，就大喊一声‘万雷之灵’，到时候会有人送你出来。”
没等凡笙回话，羽清就直接关闭了无垠雷海的入口。有小雷在里面吹云彩，凡笙大概不会直接掉进雷海之中。送走了凡笙，再是控制不住，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羽姑娘，你对自己的人还真是慷慨。”木生扶住摇摇欲坠的羽清坐在一旁，递上一瓶恢复伤势的灵药。
羽清却是并没有吃药，小青的创生之力已然恢复了一点点，她吃这些药纯属浪费：“金丹于我本就用处不大，碎给他我直接修造化之力就是了。”
金丹碾碎，丹田之中真气全部输出，此时此刻的羽清，可是相当于造化十段境界。体内一丝真气都无，再不用转换造化之力，羽清自己都不知道，直接修炼造化之力会有什么影响。
说不准，她还能开辟一个全新的修真道路呢？不对，不修真气，怎能叫修真道路，难道应该叫修造道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