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无尽黑夜星火燃

  忽然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窗外砸进屋子,嘴里叼着一条不断挣扎的漆黑大鱼跌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不过那大鱼摆动的力气太大,小狐狸一时不查松了嘴,脱离的大鱼飞快的弹跳起来,钻进冰若的身体。
  冰若浑身一震,浑身躁动的能量瞬间收敛,半空中巨大的黑暗龙卷消失无踪。
  “白暖暖??”
  睁开眼的瞬间,冰若看见地板上翻滚的,周身蓝光缭绕的白狐狸,失控的叫出小狐狸的名字。
  这,什么缘分?
  “嗯?冰若哥哥?你怎么在这?你看见我的大鱼了吗?”弄丢了到嘴的食物,白暖暖似乎有些不甘心,一下子跳到冰若身上,转圈闻一闻。
  冰若身体里,黑色的光团惊悚的抖了抖,瞬间散开自己的身躯,融入到灵脉上的黑色的脉络上。心中一动,冰若捏着脖子将白暖暖拎起来:“什么大鱼小鱼的?你又不是一条狗,不要闻来闻去。”
  小狐狸疑惑的皱着眉,明明她刚刚感受到大鱼奔着冰若过来了,怎么如今却是找不到了呢?“真的没看见?难道你也是被丢来的么?那个林……”话没说完,冰若的房门忽然被撞开。
  “木木!不好啦,来了好多修真者不知道要搜查什么!”周雅雯叼着一只鸡腿,突兀的闯进屋子,含糊不清的说着。
  修真者?是因为刚刚他的失控?可是白暖暖误打误撞的闯进屋子之后,冰若躁动的能量已经捋顺,此时此刻已经看不出分毫真气与灵力存在的迹象。
  “咦?这肿么有一只狐狸?”女孩子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总是没什么抵抗力,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而来,星星眼的走上前,将白暖暖抱在自己怀里。
  白暖暖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混迹江湖八百年,她自然明白此时绝不是开口说话的时候。弯弯的眼睛眯在一起,白暖暖小小的张开嘴,道:
  “嗷呜~”
  冰若简直满脸黑线。这色狐狸,怕是不知道用这种方法蹭了多少女孩子的胸。蠢蠢的卖个萌,万分自然的抢走周雅雯都咬了几口的鸡腿。冰若下了床,来到两人身边,刚想把白暖暖再一次拎起来,却忽然间感受到门外波动的真气。
  “咚!”
  眉头一皱,冰若瞬间伸出手,绕过周雅雯的身子,抵在她身后的墙上。周雅雯震惊的睁大眼睛,看着忽然间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木木,竟然连呼吸都停下了。
  这这这这这?什么情况?木木这是要?和她?
  不不不,她可是明济堂的大小姐,木木只是她的学徒,这门不当不户不对的,但是但是,木木毕竟长得十分好看,还是超过金丹境界的修真者,如果他真的……似乎也不是不行?
  脸“腾”的红了起来,只是没等周雅雯做出回应,刚刚关上不久的房门再次被撞开,几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仙医小圣手古天。
  周雅雯正面对着房门,隔着冰若靠近的脸看着门口的几个人,仿佛做坏事被发现一样忽然间推向冰若的肩膀。没想到被推拒的冰若竟然分毫没有后退,反而越发的靠近的周雅雯,连头都偏了角度。
  难道难道难道,木木竟然是要亲自己??
  不可抑制的停了自己的呼吸,周雅雯红着脸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睫毛难以抑制的轻轻抖动,暴露了主人的心情。
  门口的几个人看见冰若的姿势和周雅雯满脸娇羞的样子,似乎是有些尴尬,回头询问古天的意思。古天则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带着人离开了这里。这女孩儿他记得,云州明济堂的大小姐,也是四大医者世家的人,有点天赋,却也不过是个筑基境界,不值一提。
  而将她压在墙上的男人,并没有真气在身,应当连修真者也不是。明济堂原本就只有两个筑基境界而已,刚刚的声势应该不是她们搞出来的。只不过明日就要大比,这两人如今却在这里卿卿我我,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感受到几人的离去,冰若松开撑墙的手,靠在一边,调侃道:“现在筑基境界都不需要喘气了么?”
  周雅雯瞬间回神,脸更是拼命发烧起来。这次她狠狠地将冰若推出去,结结巴巴的质问着:“你你你,搞什么?”
  冰若却没有继续调戏她,而是认真的解释道:“仇家,躲一躲,抱歉了。”
  “仇家?”听见冰若的话,周雅雯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莫名的有些低落,她这是,被利用了?那她刚刚的悸动岂不是像个傻子一样?
  “为了不让仇家看见你的脸,你利用我?”
  “对不起。”冰若认真的鞠躬下去,倒是搞得周雅雯满腔怒火没办法发泄出来。毕竟,人家也没做什么不是?却是她自己,竟然胡思乱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等!”忽然间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周雅雯大喊道:“你你你,你的仇家是古……”
  话没说完,便被冰若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只剩下“嗯嗯”的声音。冰若有些无奈道:“大小姐,修真者的耳力很好的,你唯恐他们不能发现我是不?”
  冰若松了手,周雅雯则是弱弱的自己捂住嘴,小声道:“你的仇家是古天?仙药谷大公子古天?”
  “不错,所以你要是不想他死,还是尽量别让他发现我。”
  周雅雯忍不住撇撇嘴。这木木哪里来的自信?说错话了吧?到底是不想让他死还是不想让你死……那可是仙药谷啊!九州七大势力之一的仙药谷!谁给你的自信要让他死……
  不过这些话周雅雯并没有说出口,她的脸仍然红的发烫,心跳也远没有平复。将怀中的小狐狸抱紧挡住自己的脸,周雅雯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屋子:“你你你,好好准备准备,输了比试要你好看!”
  与此同时长街的另一头。
  七名少男少女靠着墙警惕的等了许久,终于确认那些人都已经远远地离开,悄无声息的呼出一口凉气。他们原本和谷主约定在望水城中汇合,却没想到望水城之中竟然高手云集,连寂灭境界都有不下三人。
  他们七人一起目标太大,很快就被人盯上。今天入夜便一直觉得被人跟踪,刚刚又突然感受到城中的寂灭境界走动了起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不过警惕了许久,那些人终究没有向他们这边过来。
  是被什么人吸引走了么?为首的大姐杨心慈忍不住再次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刚刚那奇异的暴躁能量,是七堂主身上的吧?果然,是七堂主一直在为他们铺路的么?
  心中升起小小的雀跃,脸上却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杨心慈挥挥手,让大家拿好包裹离开望水城。这城池如今并不适合他们藏身,和谷主汇合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七人趁着月色消失在安静的街道,从容的越过城墙,来到望水城外。这一片土地他们并不熟悉,六个少男少女只好看向他们的大姐。
  杨心慈面色一僵。她也是第一次来这边啊!找不到谷主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只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这七人的主心骨,谷主说了,大姐是不能让弟弟妹妹感到恐慌的:“咱们……借住。”
  橙鬼自然的帮着大姐解释道:“按照大姐说的,今天咱们就先在这城池周边找一找有没有村落借住一下,谷主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咱们先安顿好,寻一个能够开谷的地方,等谷主到来。”
  “大姐。”排名第七的紫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望水城高手云集,咱们就在这城边不太好吧?三个寂灭,只是威压便足以压死咱们了。”
  “怂什么?咱们可是要傲视九州的人!老七,你这性子看来磨的还不够。是不是大姐?”六妹开口讽刺道。
  “嗯。”杨心慈再次认可。
  紫鬼真是百口莫辩。这是怂的事儿么?傲视九州,是靠嘴的么?他们就不能韬光养晦,猥琐发育,好好发展悄悄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来个一鸣惊人的么?六姐!别说你,就是大姐现在都还没晋入元婴境界呢!对自己有点正确认知好不好?
  杀殿金樽五杀,横行九州,哪个不比自己等人厉害?听说那金樽五杀之上还有着代号“零”的第六人存在,更是来无影去无踪,手下目标无一失手!真盯上了自己等人,还不是十死无生?
  当然这些话他根本不敢说出来。听了大姐的话,只好万分委屈的低下头。他真的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而已……可是这世道,不允许。
  好吧,谁让他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魔教呢?
  深更半夜的飞掠了十几里路,百鬼夜行的七人终于远远看到了一座天女庙,按理说有庙的地方附近应该有村落才是,杨心慈挥挥手,让大家停下,决定到庙里看看找找踪迹。
  “啊呀!”
  紫鬼刚一落地,就不知道绊倒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脚下一扭,差点摔个跟头。按理说金丹境界的他应该不至于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了,作为略有小成的修真者,即使如此的黑夜他们也能够来去自如。谁想到他绊倒的竟然是个活物,被他这么一叫,一道黑影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跑。
  百鬼夜行七鬼可不是人人都像紫鬼这么没用。橙鬼脚下一动,轻松挡住了那黑影的出路,伸手一提,便把黑影拎了起来。
  “这是个小孩子?”手中的身影张牙舞爪的扑腾,几个人才看清这竟然是一个十来岁的瘦弱男孩儿。没等问话,这男孩儿突然间伸手出去锁向拎着他的橙鬼的咽喉,出招果断,角度精准,橙鬼一闪之下竟然没能躲开。
  只不过,并不是修真者的小男孩儿能有多大力气?虽然准确的捏住了橙鬼的脖子,却没有丁点儿建树。以他的掌力根本不可能伤害到橙鬼。倒是橙鬼,一闪失败,有些诧异的脱口而出:“莲影掌法?”
  “嗯??”
  一群人围上来,惊讶的看着这个野生的小孩子竟然用出幽莲谷奠定根基的掌法,莲影掌法和莲影步伐乃是幽莲谷最基础的绝学,每一名幽莲谷弟子年幼之时都曾经学过。这男孩儿出招精准,绝对是受过正经的教导才是!
  “你是幽莲谷的人?”
  被橙鬼这么一问,小男孩儿仿佛被雷劈了一般,拼命的挣扎起来,橙鬼皱着眉头将男孩儿举的更远一些,倒是一旁的赤鬼按住想要上前帮忙的小弟们,说出了几日来最长的一句话:“动如雷,行如风,八卦乾坤足下生。”
  那男孩儿听了这话,竟然突然间停下了挣扎,脏兮兮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泪,用沙哑的声音跟着道:“足尖转,跟后蹬,膝胯一体腰腹撑。”
  听到男孩儿的回应,杨心慈让橙鬼将男孩儿放下来,轻轻抚摸着男孩儿的脑袋问:“我,幽莲谷弟子,你也是么?”此时的七人并没有戴上厉鬼的面具,杨心慈纤细白嫩的身体和柔弱的嗓音,实在是太有迷惑的效果。
  小男孩儿很快放松了警惕,竟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扑到杨心慈的怀里。杨心慈有些不适应的愣了愣神,却并没有推开还不到她胸口高的小孩子,而是继续揉了揉男孩儿脏乱的脑袋。
  “放开那孩子!有什么事冲我们来!”
  似乎是听到了男孩儿的哭声,天女庙中忽然间冲出来十几个妇女,各个手持一根木棍,故作凶狠的冲着七人喊到:“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强盗,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半大的男孩儿看见来人,赶忙松开环抱杨心慈的手,跑到说话的女人面前:“四婶婶不是的,她们,她们是幽莲谷的人啊!”说着,男孩儿再一次哭了起来。仿佛亘古的长夜中劫后余生,终于看见了曙光。
  “幽莲谷?”妇人似乎是有些迟疑,却也是瞬间湿了眼眶,搂住面前的男孩儿:“不会的,不会是幽莲谷的,幽莲谷早就灭亡了!所有人都死光了,为了保护咱们,都死光了……”
  不错,这一群人,正是汪家村的村民,两年前,白暖暖曾经在玄圆一始渊的考核中救下了村子里的老弱妇孺,而后幽莲谷得知村子被屠,特意千里迢迢来到云州开设分部,保护这仅剩的数十村民,还血洗无恶不作的地头蛇周家百十人报仇。
  也就是那个时候,不过九岁的汪家村汪二蛋作为村子里仅剩不多的几个男孩儿之一,被正式收归幽莲谷弟子,传授幽莲谷功法,他的资质也还算不错,虽然修真开始的晚了还没有成果,但是身子却十分敏捷,与莲影功法十分匹配。
  只不过后来,云州的幽莲谷分部吸引了太多无路可走的流民,终于被正派盯上。四大正派齐聚沧浪原围剿,幽莲谷分部在代理谷主鲁马的带领下,用人命挡住正派的弟子,给这些流民撑起逃生的时间。还是多亏了当时突然出现的羽清和冰若,才让这些附属的流民全身而退。
  再后来,正派重新策划,幽莲谷本谷被一举剿灭,云州分部的流民也被彻底打散。幽莲谷分部残存的弟子分批次的将附属的流民分散开来,用自己的命,再一次赢来他们逃生的机会。
  可是,没有了幽莲谷的支持,这些曾经归附幽莲谷的百姓哪里还有旁的出路。汪家村早就被一群土匪占领,他们几十个老幼妇孺,就只能在这天女庙中苟且偷生,期待着什么时候天女再次降临,替他们夺回家园。
  “这位婶婶,”橙鬼的情绪也是有些低落,似乎是被这些突然间哭起的村民感染,他才知道,原来身为魔教的自己也可以被人如此期待着:“我们就是幽莲谷的弟子,幽莲谷,没有灭亡。”
  身后的五名少男少女也是突然间情绪激动,齐声喊道:“幽莲谷,永不灭亡!”
  大姐就在一边,并没有跟着喊,只是笑着点点头。
  那妇人似乎是被这气势吓住。却也再不会怀疑几人的身份。如今这世道,和幽莲谷有关便是最大的罪孽,这几人竟然如此高呼出自己是幽莲谷的人,那必定就是真正的幽莲谷的人。更何况,他们略带哽咽的稚嫩声音中,那浓如血脉的归属感,根本无法伪装。
  想到这,这妇人竟然是慌张的企图捂住橙鬼的嘴,然后将几人拉进天女庙里。这些孩子不知不知,她可是明白的很,如若这些人幽莲谷的身份当真暴露,只怕明日里就会有正派的人过来围剿!
  看到七人进了庙,散坐在天女庙各个角落的汪家村村民纷纷站起身来。刚刚几人的呼喊她们自然听见了,此时看见这几个不过十几岁的幽莲谷残存的种子,竟然是纷纷流下了泪水。
  她们只是汪家村的老弱妇孺,可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儿子,也曾经是幽莲谷的一份子。她们曾经在幽莲谷的帮助下幸福的生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直到那伙山大王的到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再一次看见曾经为了她们牺牲一切的人,自然是难以控制心中的激动和愧疚。
  “可不敢随便再喊啊,这要是被人听见了,可是灭顶之灾啊!”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身材伛偻的老妇人走上前来,她是如今汪家村的村长,这几十名老弱妇孺的领头人。
  杨心慈则是再次发挥起自己唬死人不要钱的温柔可人来:“放心吧,有我们。”
  老妇人则是再一次不可抑制的泪流满面,她有多久没能听到这样的话语了啊!可是她也明白,凭着这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给她们带来真的安稳。
  “孩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歇歇吧!你们深夜赶路,吃点东西没有?老八,老九,快拿点食物饮水来。”勉力隐忍着泪水,老妇人不想给这些孩子太大的压力。
  看着几个妇人毫不吝啬拿出的几个冰冷的窝头和果子,橙鬼又是鼻头一酸,这些老人和孩子们,就过得如此的生活么?“老人家,我们不饿,你们怎么会住在这庙里呢?云州冬日如此冷,怎么也不点个火堆呢?”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老妇人叹口气,粗糙的大手擦了擦满是皱纹的眼角。村子被占领,她们无处可去,都是老弱妇孺,也没有离开云州再寻生路的力气。夜色原本是她们最好的掩护,她们又如何敢在这黑夜中燃起火光呢?
  这世道于她们而言早已没有公平,早在她们被打上幽莲谷印迹的那一刻,就已然也同样是“人尽可诛”了。
  似乎是明白了老妇人在想些什么,橙鬼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猛地向着汪家村的老弱妇孺们深深鞠躬,身后的五鬼也含着泪深深鞠躬下去,说道:“对不起,是幽莲谷拖累大家了。”
  唯有赤鬼杨心慈没有一起鞠躬,也没有红了眼睛,只是倔强的握紧自己的拳头。谷主不在,她,不会,也不能示弱。
  老妇人自然是赶忙来扶,汪二蛋也跑过来抓住几人的胳膊拼命地摇头,她们的一切遭遇怎么能算作幽莲谷的过错?要不是幽莲谷,她们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世道,弱者本来就没有生存的权力。“无辜”二字从来就不在弱者的字典,公平从来都是由强者制定,她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便只能被人欺凌。
  这个道理,他们早就懂了,早在寻常人家的孩子还在幸福的享受无忧无虑童年生活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只不过,弱者却不会永远孱弱下去,橙鬼抬起头,泪光闪烁,却是坚定的告诉大家:“但是,既然我们活着,死去的人,不会白白死去。昔日之事,绝不会再次发生!”
  身旁,仍然面无表情的赤鬼低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