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它说,神乃原罪
冰若习惯性的和羽清统一战线，既然羽清说凡笙是可以讲道理的人，并且也愿意和他讲道理，那冰若便也由着羽清去做。至少，在此人没有真正给他们造成威胁之前，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元婴境界计较什么。
凡笙一时说不出话。当日诸正派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原本就已经看不惯，后来细细调查之下，更是发现事情的原委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云州周家本就无恶不作，臭名远扬，若不是平白无故屠杀了一个无辜的村子，那村子里又恰好有幽莲谷弟子的父母长辈，幽莲谷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云州来开分部，还打杀了一场。
他们在这里义正辞严，殊不知江湖百姓的口中，人家为了一名弟子千里驰援的幽莲谷才是真正的有情有义，倒是他们这群名门正派反成了道貌岸然之辈。
“那一次……门派也是被人蒙蔽，我相信诸位前辈不是如此用意。这样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个个例，以后正派出师想必会更加谨慎。”
冰若讽刺的看看凡笙，道：“个例？此次云山之行，你觉得你们正派会有什么反应？”
“此次？我们诸弟子按照规程参与考核上山，不知商兄这又是何意？”
“清儿说你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信。那么凡笙，看来你在天池派地位也就那样。说是什么下一任掌门，大概也只不过是个给外人看的靶子罢了。许多事情你只是不知道，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凡笙皱眉，问道：“商兄此言何意？你认为此次云山之行会有什么变故不成？”
冰若看着凡笙的样子，忽然间也有一点明白清儿的想法。这种一身正气一本正经的人，恐怕真的和平常正派并不一样：“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你不是一直要坐而论道么？如若云山之行平安无事，我愿和清儿亲自到你天池派，听你讲讲所谓苍生正道。”
凡笙也没想到冰若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一直认为如若两方人坐在一起好好说一说，化解误会，未必不能同行。只是却也明白百年成见没有那么好洗清，只怕两方人马永远不会和谐的坐在一起。但是商冰若竟然真的愿意么？
“此言当真？”
“神族一诺千金。”冰若继续说着：“只是凡笙兄，如若不然，你又如何？”
听到问话，凡笙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但是前车之鉴太多，竟然也是问不出口。
凡笙不说话，冰若也不逼迫，反而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也罢，云山神器现世，你们正派不可能没有动作。今日我既然来了，自然早有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你真看到你一直信任的门派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我想你的那些信念，也该消耗差不多了。”
远远走在前方的羽清并不知晓后面冰若和凡笙竟然称兄道弟的讨论了起来。她在这个七彩的透明结界中，受到的阻力并不大，轻轻松松爬到了五百多阶，将所有人远远甩在后面。微微有些气喘，羽清擦了擦额头的汗，也稍稍放慢了速度。倒不是因为后继无力，只是她越往高出，便越是觉得这个结界内部的感觉很是玄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她一般。
直到攀登上第五百九十九个台阶的时候，那种呼唤的感觉越发强烈，羽清好奇心那样重，再不能忽视下去，终于偏转了行进的方向，向一旁拐走。
下面围观的群众眼睁睁看着爬的最高的羽清突然间不再向上，竟然有无数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结界确实是极难，连那个第一的姑娘都上不去，他们在这里慢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羽清可不管旁人是怎样想，横向走了几十步，召唤的感觉越发强烈，羽清在某一个地方终于停住脚步，然后转回向上的方向，踏上第六百个台阶。
霎时间，天旋地转。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水茫茫深蓝一片中央，无限的云雾攒成的巨大岛屿悬浮在半空之中。岛屿周围，四座小岛犹如众星拱月一般将主岛环绕，红，蓝，青，白，四个小岛带着四种绚烂的光彩簇拥着中间的九彩巨岛，唯美得犹如幻象。
羽清正沉浸在这美景之中，忽然间，四座悬浮的小岛各自的光彩大盛，引着九彩巨岛的光芒不断流转注入浮空的小岛。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巨岛之中山河倒转，雷鸣电闪，岩浆和水患不住泛滥，整片天地仿佛都被改头换面一番，轰鸣着坠入蔚蓝的深海。
四色的小岛继续向中间聚拢，终于碰撞在一起，形成一个全新的大型岛屿，仍然漂浮在半空，闪烁着荧荧的色泽。
羽清就以无比高远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场天地巨变。看的胆战心惊，看的不知所措。坠落深海的巨岛并没有彻底沉没下去，而是有相当的部分露出了海面，虽然面积不如之前的十之一二，却近乎完整的保留了巨岛的生态体系。只不过，九彩的光芒褪尽，没有一丝灵气溢散。
而浮空的四座合一的小岛，却依然灵光四射，隐隐可见一个巨大的九彩光罩覆盖在合一的大岛表面，光罩内部，灵气充盈，仙气盎然。
一本九彩透明的水晶巨书浮现在羽清面前，凭空翻开，水晶的书页哗哗翻过，静止在同样透明空白的某一页上。一只虚幻的修长九彩毛笔浮现，刷刷几笔，水晶书页上浮现出第一句能让羽清看见的话：
“神乃原罪。”
羽清不明所以。
水晶书页翻过下一页，虚幻的毛笔继续抖动，隔空和羽清交流着。
“神汲取凡界的灵能铸就神界，凡界破碎，众生惨死。”
羽清终于有些明白这水晶书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下面那个九彩的巨岛，就是凡界，而四个合一的小岛，就是传说中的神界？”
水晶书页继续翻过，这一次并没有被毛笔写下什么九彩的字迹，而是书页波动，直接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袭红衣的男子和一袭白衣的女子比肩而行，他们站在高耸的山巅，俯瞰着苍茫的世界。
“你真的想好了？此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嗯，无论如何，我不能弃他不顾。”
“所以要用整个神界的命运去赌么？”
“那便用整个神界的命运去赌！”
红衣男子注视着身旁的白衣女子，眼中是难以解释的复杂和释然。人人都说他们龙族太疯，以腥风血雨浇筑圣光万里。可是他再疯，还能有这看管天地灵脉的两个人更疯么！她们，才真正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魄力！
白衣女子的视线却并不在旁边的人身上，而是透过漫山的苍茫，落在遥远的池塘边。青衣的男子和蓝衣的少年依偎着坐在一起，蓝衣少年手指轻抚长琴，青衣男子则是闭着眼、抚摸着身旁的一只懒洋洋的黑色幼犬。小狗儿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小小的下巴垫在青衣男子的腿上，瘫成一个大字在草地上。
白衣女子的目光一点点融化成水，抹不开的温柔凝着玉石俱焚的决绝远远注视着池塘边的两人。这样的祥和她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只为了万分之一能让之继续存续的希望，她决定放手一搏。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也无法多说什么。或许你是对的，这神界再这样下去，也一样没有未来的吧！多一些年，少一些年，又能如何呢？”红衣男子看着白衣女子不自觉握紧的拳，轻声道。
“是我们安逸的太久了，久的失去了锐气，失去了魄力，甚至不再敢放手一搏。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是如何在那个荒凉贫瘠、魔物纵横的九州杀出这个神界的么？”
似乎也是回想起当年热血澎湃的日子，红衣男子飒然一笑，道：“哈哈，好，既然你想疯，那整个神界，整个天下，就陪你疯上一遭！”
这个画面，羽清曾经看到过。
就在她刚刚从无垠土原走出，回到玄圆一始渊的门前时候，通过随行的影子，看到了上面的画面。只不过，那一次的画面远没有这一次清晰和完整，更不像这一次一般，透过画面就能传递出浓浓的悲伤。
没错，是悲伤。不论是山巅的两人，还是山下池塘边的两人，他们都传递给羽清一种无比悲伤的情绪。仿佛末日之前决绝的放纵，看似洒脱恣意，却透着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这四人的关系朦胧且混乱，但是羽清却唯一莫名确认，那白衣女子心心念念的人，她口中提到的那个“他”，绝对是山下池塘边那个青衣的男子。
没有理由，她就是这么肯定。
水晶书页继续翻了一页，书页上波光涌动，浮现出全新的画面。
天震地骇，江翻海沸。一切都消失在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中。波涛汹涌的九彩云海之间，四柄长剑轰然碰撞在一起。四色的神光泯灭成无尽的漆黑，和持有双剑的青衣男子融为一色。青衣男子早已不复之前的淡然与从容，眉目之间只剩无尽的煞气，黑雾缭绕，铺天盖地。
神剑碰撞的强大力量扩散到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忽然间青紫色的“碧”之长剑从中间断裂，勉强维持平衡的力量瞬间失控，其余神剑失控的磅礴力量将四色的小岛生生撕裂成碎片。
亿万的神族瞬间被碎裂的空间吞噬，以青衣男子为核心，无穷无尽的狂暴能量横冲直撞，席卷着天地间的一切。持有神剑的几人再也无法维持各自的小岛，红衣男子直接被时空的裂缝吞噬，白衣女子化作一道流星从浮空的岛屿向下坠落。眼看一切都要泯灭成虚无，一只冰蓝色的九尾狐凌空浮起，九条尾巴毛茸茸的散开，稳稳的浮在天崩地裂的世界之中。
九尾狐脚下，篆书的“策”字隐隐浮现，耀眼的蓝光强势迸发，竟然将碎裂的世界稳定了下来。
残魄不堪的灵脉从四色岛屿中浮起，然后化作一只青色的小娃娃，带着满面的不舍和悲伤，投入下方蔚蓝深海中的巨岛。残余不多的九彩能量被湛蓝的“策”字凝结，也一样注入下方的世界中。
冰蓝的九尾狐面色淡然的看着已然失去自我的青衣男子，眼角流下晶莹的泪，虚幻的长琴再一次浮现在面前，修长的手指覆下，熟悉旋律重新响起，狂暴旋转的漆黑核心慢慢的放缓，随着九尾狐的颜色越来越虚幻，漆黑核心终于浮现出青衣男子的模样，青衣男子凄惨的笑了一下，然后和九尾狐一起，破碎在天地间。
九尾狐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晕飘散在空中，整个翻涌的世界也回归一片沉寂。天地祭台上神剑的碰撞将周遭所有的神族屠戮殆尽，破碎的神界缓缓下沉，终于和下方的巨岛融为一体。
画面播放完毕，水晶的大道书并没有继续翻页，而是在书页上继续浮现出一句话：“神，毁掉了一切。”
支离破碎的几个字，七零八落的点点画面，竟然能将铺天盖地的哀恸刻在羽清的心里。羽清明白了这水晶书的意思，所谓神族，汲取凡界的力量创造了神界，然后内部破裂，自相争斗，为了他们自己的目的，将神界直接打碎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深吸一口气，羽清问向面前的水晶书。
九彩的毛笔抖动，重新书写下一段话：“你，甘心做神的棋子么？”
“我不甘心。”并不是不知道这个水晶书的意思绝不简单，但是既然问到这个问题，羽清并不想隐藏什么。顺风顺水的得到凌月剑，认识小青，遇见万火之灵，万雷之灵，万土之灵，羽清早就有感觉自己的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之中被什么人提前安排。但是，她也早就说了，拿她做棋子，就要有被掀翻了棋盘的准备。
水晶的巨书飞快的反转，九彩的光芒扩散出来，向羽清的眉心涌去。羽清皱着眉，却并没有抵抗。此时的她失去了灵力，也没有什么反抗的资本，既然如此，不如从容的接受。
不过，就在那九彩光芒碰触羽清眉心的瞬间，羽清眉心一个小小的玄圆印迹骤然浮现，将九彩的光芒抵挡在外。九彩的光芒似乎虚幻了许多，竟然凝成了一个心型吊坠挂在羽清颈间。凝成吊坠之后，周遭的空间也疯狂抖动了起来，似乎无法维持神秘空间的力量。
空间消散的同时，一句悠远的声音回荡在羽清脑海，那声音带着空灵的颤抖，说：
“众生，不愿做神的弃子。”
羽清瞬间回神，回到了云山主峰的晋仙梯上，冰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羽清听不清，只有那空灵的一句话不断在脑海回响。
抬手摸了摸胸口，那环境中的九彩吊坠果然真的存在，就在自己的长裙之下，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带来阵阵清凉。果然，刚刚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么……
“清儿！你怎么了！”眼看羽清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冰若已经急的直接摇晃起羽清的肩膀，不过效果的确显著，羽清竟然挣脱了那一句话的控制，找回了对世界的感知。
“若哥哥，我没事。”
听见羽清回话，冰若稍稍放心。羽清自从一炷香之前便突然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追上来也是如此。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喉咙，冰若没有任何办法唤醒羽清的意识。刚想干脆强行带羽清离开这个九彩结界，羽清却又忽然间找回了意识。
“没事就好，要不要先离开这个结界？”
羽清有些茫然的看着冰若，道：“这个结界还在？”找回意识之后，羽清虽然仍然站在第六百个台阶上，却已然完全感受不到那半透明的九彩结界带来的阻力。晋仙梯的九彩结界，就仿佛是环境中神界结界的缩小版，只不过此刻，羽清已经看不见这结界的所在。
“在的，没有任何变化。”冰若也明白羽清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此刻，还是确保羽清安全最是重要：“你真的还好吧？要不要检查一下。”
羽清摇摇头，摸摸胸口的吊坠，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变化应该和这吊坠有关，而这个吊坠，大概和环境中出现的水晶巨书有关。只不过，除此之外，却是也搞不懂什么了。
算了，既然搞不懂，那就不搞了。羽清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被无法解决的危险困惑，这一点和冰若简直完全相反。既然纠结无用，那干脆完全放下，羽清忽然间调皮的笑笑，原地跳了两下，然后飞快的向台阶上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