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参天建木毁蠹薮 千里长堤溃蚁穴(中)
妾身定知无不言。
只是妾身头脑愚笨,若是夜叉王让妾身就案情发表看法,
妾身却是不敢信口开河的。”
封魔奴一声冷哼,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心中早已有数。
有能力做下这一连串案子的人,你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
三娘深施一礼,并不多言。
封魔奴摇了摇头,问道,
“最近天守里的人,谁经常下来?”
“是贲族长兼顾外寨防务,自然是经常下来的。
今日他还从外寨里挑了好些人进五重寨,
说是为了救是贲家的公子组了一只敢死队,最后只选了九人,早些时候便已出寨了。
干大破王偶尔也会下来,但他是苦修婆罗门,
不会到妾身这种地方来,因此妾身对他的行止并不了解。”
封魔奴并没有指名道姓的问,甚至连范围也划得很大,只说是天守阁中人,
可是没想到三娘却能窥破他的心意,挑了最紧要的两人分说。
这女人的不简单啊。
封魔奴冷冷地盯着封三娘,
“三娘,若不是我亲眼看着你长大,
就凭你刚才那些话,此刻便已经没命了。”
封三娘又是深深一礼,
“夜叉王明察。
妾身之前已经说了,
王座若有所询,绝不藏私,
但结论是万万不敢做的。”
“不,既然你能猜到我的心思,那就不妨多说几句。
说说看,这案子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那妾身就胡乱说几句,若是不对,还请王座不要怪罪。
妾身觉得,凶手不止一人。
外三寨的凶手和刺杀两位天奴的凶手应该并非一人。
但两凶之间互相串联以求乱人耳目,应互有从属关系,说明凶首党羽众多。
他的目的应是为了挑拨易京寨和斩蛇山庄之间的关系,
这是天宗别派嫉妒王座一家独大,有意搅局的。”
“所以你也怀疑是贲子。”
“王座,这话若是传出去,
三娘死一万次都是不够的。”
“嗯,我明白。
这易京寨毕竟现在是封家的。
你,我,才是封家的人。
最近这段时间寨子里新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龙蛇混杂,难免良莠不齐。
还要三娘多上些心啊。”
“王座这是说得哪里话来。
三娘自当为族中事务尽些心力。”
封魔奴站起身来,跨前两步,将脸几乎贴在了竹帘之上,
“朱柳营的姑娘平均一个时辰都接不到一个客人,
可是为什么东南那间厢房不停有人出出入入,似乎还排着队?
我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已经有三个人进去了?
这是哪家姑娘,有这么红吗?”
三娘跟过来,站在封魔奴身边瞟了一眼,笑道,
“王座居然也对院子里的姑娘有兴趣?
这家呀,是前几日刚刚从济南送过来的娘子。
西门广大与这小娘子苟且,事发后被人家相公发现,取去了西门的家伙事儿,人已经废了。
他去了清河郡莲足的医馆里养伤,胸中一口恶气没地方撒,就派人将小娘子送来了我这里,特意嘱咐我好生整治。
这不,这两天小娘子的画像我们放在了楼子里的大封推,限时半价。
小娘子又是个生得俊俏的,客人自然就排起了队。”
“济南回来的?
我不是说过济南回来的那批人都要送进七重寨统一管理吗?
济南那批人里,有鬼。”
三娘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她听了封魔奴这话,举起帕子向后者一甩,媚眼儿抛过来的时候,却也是风韵不减当年,
“哎呦,王座,你也忒过多疑了。
这小妮子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没日没夜地陪着客人,
就算她是鬼,此时也被整治的差不多了。
你这是操得哪门子闲心。”
封魔奴干笑了两声,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
“哎,三娘,你也莫怪我多疑。
这两天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怕是这寨子里,要出大事呦。”
“得了,就天宗那几支势力,能把我们怎样?
最多就是挖走几个墙角,吓走几个人,还能真动了易京的根本?
当年白马将军凭三千精兵将袁本初数万大军挡在寨外束手无策。
而今夜叉王您已是天宗八王里最强的一支,还怕得谁来?”
封魔奴手托下颌,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我怕得不是天宗,是保义。”
“保义?那更不该怕了?
我们留在保义军里的王牌还没有暴露,若保义军真地对我们有所行动,夜叉王又岂忧事先得不到消息?”
“消息是有的。消息上说,檀宗那小子此番北上,可能会对我们做一番窥伺。”
“檀宗那小子?
就是大闹济南的那位?
虽然让他误打误撞破坏了王座的大计划,
可是听说他们一行不过区区数人,能做什么?
破了易京寨子?笑话!
给他三头六臂十万兵马,也未必……”
轰隆隆!忽然一声雷震,吓得封三娘将脖子一缩,把到了嘴边的话尽数咽了进去。
冬雷!
冬天的雷声十年不闻,震必有灾祸。
冰雹密密麻麻地砸落下来,声如爆豆,将那些在院中排队等着一探李屏儿深浅的登徒子们惊作猢狲散。
封魔奴冷冷地望着,良久无语。
“怕是要不太平了。
三娘,若是有什么发现,记得直接来找我。
不要通过传声筒。
传声筒似乎最近常会出些问题,易被内鬼利用。”
“妾身记下了。”
封三娘子又是盈盈一拜。
封魔奴双手一错,撕开竹帘,破空而出,身体如魑魅般融入了狂风黑云之下,漫天雹雨之中。
封三娘子轻轻吁了一口气,
今日这鬼天气,怕是再做不成生意了。
但她还是要将留朱柳营内的客官们再安抚一遍,骗些留宿的缠头赀。
自三层楼走下来,到了楼梯拐角的地方,雹雨里夹带的腥气似乎又重了几分。
三娘起初不以为意,可是走了几步,就发觉脚下又粘又滑,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她顿时警觉,举头环视,
只见一名紫衫剑客被一剑穿喉,钉在了侧廊的斜梁上,
血噼啪噼啪的滴落,但是却被屋外冰雹消了音,化作了一幅更具视觉冲击力的诡异场景——
难瞑尸,无声瀑,
闪电涌,满目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