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

  卿芝君皱着眉头看着她鼻涕眼泪抹在自己衣服上,强忍下恶心,轻轻将她头抬了起来,骨骼分明的手指微勾,指了指身后。
  “你说她们?”
  童梓依望着他身后燃起的火光。
  ——那是南宫琉昔和月七。
  他们俩相互搀扶,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满身泥泞,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披头散发着很是狼狈。
  童梓依环顾四周,难得笑起来,激动朝她们跑去问道:“太好了,你们没事,其他人呢?”
  她这一问,似乎连南宫琉昔手上的火花都飘摇一瞬,躲闪着不愿搭话,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童梓依满眼的期待,终于在冗长的沉默中渐渐消失。
  南宫琉昔忍着身上的伤痛,抬手扶住了童梓依,勉强道:“江老师带着云山宗的弟子和我爹赶回京都去找支援了……其他人……都……”
  南宫琉昔眼眶余泪,别过头不敢看她,不忍再说下去。
  童梓依不敢相信地后退两步,眉头紧锁,摇着头呢喃。
  “不可能……不可能……”
  月七也跟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快要摔倒的童梓依:“小依,我和江然,江恺一起赶到的时候,已经,就只剩琉昔和舞怜儿站在山崖前了。
  舞怜儿见到我们就纵身跳下了悬崖……其他人……在那之前,都……已经殉身谷底了。”
  南宫琉昔也没忍住眼泪,带着哭腔说道:“舞怜儿给大家都下了毒,当时……”
  童梓依不知道要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一系列的事,死死拉住了两人,三人抓住着彼此的温暖,相互搀扶。
  风崖也走了过来,声音也难掩疲惫:“陈义莘他们……也……”
  风崖的话没有说完,可他们都已经明白话中含义,四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卿芝君墨蓝色的眸子盯着她们,很是不能理解。
  “小依,你可真不像我们家的人。”
  说着又弯腰戳了戳她鼻子。
  “甚至连那童千陌的恶毒你都没继承到。”
  童梓依还没反驳就被一阵阵骚乱声打断。
  “卿芝君?”
  柳芜走人群中出现,没想到卿芝君也在这里,眯着眼有些防备。
  卿芝君见到一字排开的杀手也挑眉随即一笑,美艳绝伦。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群要饭的?”
  “卿芝君!注意你的说辞!”
  丐帮弟子都被侮辱到,气得跳脚大骂。
  “刷——”
  卿芝君随手一扔不知什么东西,那个叫骂出声的人便应声倒地。
  他面色如常,就像是随手浇花一般轻而易举,可对面那个倒地的人却没有那么悠闲。
  “啊啊啊啊——”
  南宫琉昔和月七见状都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中蛊的人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溃烂,发出阵阵恶臭。
  风崖默默退后几步。
  童梓依神色如常,只是听着耳边凄厉的嘶吼,还是忍不住睫毛微颤。
  “小依,让舅舅考考你啊,这一趟出远门,我教你的东西你可忘没忘?”
  “蜜兰陶,以腐蚀之物饲养的后山陶土,混合蜜兰花,烧出瓷器,种此蛊,刺破肌肤沾染血脉,化作液体,全身溃烂而亡。”
  童梓依目视前方,像被定格一般,却又对答如流。
  南宫琉昔不禁在一旁诧异问。
  “你懂?你会?”
  童梓依依旧盯着柳芜,默默点了点头。
  风崖的表情和南宫琉昔如出一辙,两人默默地感觉背脊一凉。
  月七却说:“卿芝君说的没错,你要是够狠心,没人能拦得住你。”
  童梓依没有再答话,死死盯着柳芜。
  卿芝君轻抿着唇,没去听他们在聊什么,他只是对童梓依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做作地捂住口鼻,皱眉弯酸道:“我就说嘛?乞丐,总是臭烘烘的,真是污了我的地方。”
  “卿芝君,你!啊!”
  又一个人开口,又是瞬间倒地。
  只是与刚才不同的是卿芝君抬手间蓝色荧光沾染,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从四面八方爬出来,一瞬间就将眼前的人咬的尸骨无存。
  所有丐帮弟子都慌了,纷纷惊恐后退。
  只听见卿芝君如同恶魔般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什么垃圾?也配直呼我的名字?也配站在我月衣门的领地上?不过是最低劣的贱民,连月衣门是什么地界都不懂,还敢站在我面前?”
  风崖在后面看着卿芝君截然不同的面孔不禁又往后缩了一步。
  卿芝君这眸色一沉,根本不需要任何神情加持就已经让人退避三舍。
  这是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就是一股子天然的杀气,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这天地吞噬殆尽。
  风崖这下是终于知道为何童千陌是第一美男子了……
  这世上谁有命敢去给卿芝君评定等级啊!
  童梓依瞧着舅舅杀意愈发浓烈,终于又了一丝情绪波澜,打破了僵局,皱着眉头道:“蓝引子。”
  卿芝君听到童梓依的声音转头又是刚才那幅妖孽的面孔,笑容满面,刹那间就没有刚才凶狠的痕迹,欢喜道:“答对了!不错嘛,我这里还有很多宝贝,小乖乖要不要试试?”
  童梓依面无表情漠然后退了一步,言之凿凿:“这些蛊物应该救人所用,实在不该暴殄天物。”
  童梓依这幅讲理的模样,噗呲笑出了声,她小小的个子,让卿芝君更加喜欢了,抱着她又捏又揉道:“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呀小乖乖~”
  身后三人见状内心一阵恶寒四起,刚刚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卿芝君呢?
  刚刚那个天下唯我独尊的卿芝君呢?
  童梓依依旧是习惯性推开了他,叹了口气,径直走到柳芜面前问道:“钟辞呢?”
  风崖他们都有些担心的往前踏了一步,却被卿芝君抬起手拦住。
  他们看着卿芝君眯着眼睛盯着柳芜的样子,齐齐咽了口水收回了腿。
  看样子应该担心的是柳芜。
  柳芜听闻冷笑一声:“你放心,钟辞身后的人我可不敢惹,他跟你一样,也不一样,卿芝君又能护你多久呢?”
  卿芝君开始扒拉自己的衣袖,月七上前问道:“卿门主可是什么东西丢了?”
  “没有啦,就是想找找还有没有更毒的蛊。”
  三人再次傻在原地。
  柳芜听到卿芝君的话,被吓得不行。
  立马陪笑行了个礼没敢再多话,很有礼貌道:“就此拜别,小姑娘,别担心,很快就会再见的。”
  柳芜一行人跑的很快。
  童梓依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微微有了些慰藉。
  至少,钟辞还在。
  她垂眼,握拳。
  迟早有一天,那群少年的债,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的确,会再见的。
  南宫琉昔看出童梓依的异常,忙过去拉住她道:“你们又是怎么了?钟辞怎么会……”
  “还不是那个陈义莘,莫名其妙说钟辞是柳芜的人,给钟辞下了毒让大家分心,结果……”
  风崖见童梓依闭口不谈,没忍住替她答了话。
  月七问道:“那,陈义莘呢?”
  “他……他为了救我们……切,说到底还是咎由自取!”
  “够了!”
  童梓依突然一声怒吼把他们都吓到了。
  风崖悻悻闭嘴。
  南宫琉昔有些不安道:“你就一点不怀疑钟辞?”
  “陈义莘说,如果钟辞站在柳芜那边,连老师们都没有办法。”童梓依眼睛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月七不解道:“可是……”
  “我相信他。”
  童梓依没有一丝犹豫。
  从始至终,至死不渝。
  卿芝君轻轻揉了揉童梓依的头道:“小依,早知道这样,如果我是你,刚才就不会放他们走。”
  童梓依却苦笑着拍开了他的手,问道:“那您呢?您在这中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你一直护着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娘,不是吗?”
  童梓依的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波光粼粼,惹人疼爱。
  卿芝君心底泛起了从来没有过的异样,他竟一时没有答话。
  童梓依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自己的倔强。
  从她到月衣门的时候,卿芝君甚至以为这个孩子不会说话,总是一个人闷闷的。
  他不否认,一开始,他不喜欢的。
  “咚——”
  童梓依就在几人发呆的时候倒在了他们面前。
  “小依!”
  “乖乖——”
  卿芝君童梓依倒下,这一刻突然明白了自己异样的情绪是什么。
  “乖乖,不是因为你母亲啊。”
  童梓依这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未感受过真真切切的依赖,她一直都是受惊度过每一天,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就被抛弃了。
  对于她而言,她的人生一开始便是在流浪。
  在她的认知里,没有人对她是真正的好,对她的好,是因为她有用,例如长相,例如能力。
  所以她拼了命努力,在她的生活里,只剩下努力。
  尽管如此,她依旧选择了善良。
  也许恰恰是因为她的世界没有光,所以她才选择成为一道光吧。
  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她照亮了身边的人,唯独还是忘记温暖自己,才会在钟辞昏倒的那一刻,突然再次陷入崩溃。
  卿芝君抱起童梓依,神色十分难看,他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
  “她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按理说……她一直在救人,并未参加打斗啊……”
  卿芝君眸色一冷,寒光四溅,风崖不自觉颤抖起来。
  这气场……要吓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