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对与错
这天天还没亮,乔舒觉得肚子很痛,才发现好朋友来了,她推了下日子,已经推迟近一个月了。她忍着痛,把脏了的床单裤子拿去厕所洗净,她甚至不敢开大水龙头,她怕水声吵醒父母。透过梳妆台的镜子,她发现自己脸都痛白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过。江虹市的冬天很冷,尤其是现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乔舒薄薄的睡衣外拥了件棉衣,热水放到盆里没几分钟就冰冷了,乔舒小心翼翼地、小声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洗完以后,她又抓紧时间钻回床上再睡一会。重新换了床单,被子里冰冷的,乔舒本来就冷,如今在被子里更是冷得发抖。肚子又痛,真是雪上加霜,她睡不着了。
她起来找了件很厚的棉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现在气色很不好,她怕一会父母起来看见她担心,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
“爸,妈:
今天我要去见一个朋友,就早一点出门,训练早点结束。”
南方的冬天并没有那么多大雪纷飞的日子,天空灰蒙蒙的,再加上此时太阳还没有露出太多,大街上静悄悄的,只有环卫工人清扫地面,扫帚刷刷的声音。
街道上只有乔舒一个人走着,她家离林毅家也不近,以乔舒的速度走到与平时差不多。今天轮到萧槿毓去送她,她给萧槿毓发了条微信:
“小槿,我今天要和江老师日出时要去山上写生,已经出门了,你不用来送我了。”发送的时间是05:15。
平常乔舒行走便不快,现在肚子痛的困扰是她速度更慢,走个两三步就要扶着一棵树休息好一会。寒风凛冽,她总觉得厚厚的棉衣抵挡不住这冬风萧瑟,是刺骨的冷。
王慕诗起床后看见乔舒留的纸条,又拿给乔世斌看。“她是几点出的门?也没吃早餐,天气凉飕飕的,这能行吗?”
乔世斌拿着纸条,抬头便看见窗外晾着的床单和裤子。“她什么时候洗的?”想了想。“她这也太早了点,一会我打个电话问问。”
而萧槿毓突然醒来发现已经6点半了,她本来想让乔舒多等她一会,却看见乔舒的微信。“5点15?这样的毅力也就乔小舒了,反正我是做不到。”然后又倒头接着睡。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太阳越升越高,但因为叆叇,并看不见太阳真容,只是黑暗褪去了。乔舒走到林毅家已经6:50了,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竟没有一点嫌热,她只感觉冷。
林毅看见乔舒裹得像粽子一样,反观自己就是一件薄薄的衬衫,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穿过棉衣了。“怎么穿得这样多?”
“冷啊!”乔舒说着便搓手哈气,她想精神一点,不让林毅和江熙容看出什么端倪。
林毅摇摇头。“身体太差!这样的天便冷成这样,过一久岂不是门都出不了?”
乔舒体质太差,练了半年不说体育方面如何,仅仅只是身体素质都没有丝毫提高,他想给乔舒增加训练量。
江熙容为乔舒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快喝点暖暖身子。”极其无奈地看了林毅一眼。“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一年四季都只穿一件衣服。”
林毅不屑。“你们也可以啊!多多加强体育锻炼。”
乔舒喝完姜汤,不感觉那么冷,肚子也不感觉太痛了,真的是一暖解万愁。
眼看着林毅和江熙容就要开启一场舌战,乔舒连忙将碗递给江熙容,阻止道:“林老师,我们开始训练吧!”
从前乔舒有幸见过两位老师舌战,当时是和他们的儿子在一起。他们的舌战是独一无二的,是他们专属的吵架方式,且感情平静,一人争理争据,一人咬文嚼字,可以从早上战到晚上,甚至第二天继续。知情者知道他们在吵架,不知情者就以为他们在争论人生哲学。
林毅带着乔舒进了书房,除了日常四项训练以外,又多加一项俯卧撑。乔舒两只手、脚尖撑在地上,尽量将身子放得平缓,臀部不翘起来,手肘慢慢弯曲,身子慢慢接近地面,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极其困难再伸直手肘、远离地面,而后又进行下一个。刚才冷得发抖的乔舒,现在汗流浃背,汗珠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
林毅看见这样的情况只觉得乔舒体质很差,并没有想太多。
做完俯卧撑,乔舒便瘫在地上起不来了,但意志是清醒的。
林毅关怀道:“没事吧?还能起来吗?”
乔舒虚弱极了,因为书房里很安静,她细若蚊子般的声音依旧听得很清楚。“林老师,我没事,我可以起来。”说完便伸出一只手抓住把杆,另一只手撑在地上,终于站起来了。她现在肚子又比早上更痛了,满身的汗不知是训练热的还是肚子太痛。
林毅有一丝心疼,半年以来乔舒都是努力地完成他策划的训练内容,虽然效果不显著,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声放弃,除了她训练动作不标准无法自己完成以外,全部独立完成,不求救,不言弃。
乔舒扶着墙走到床边,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林老师,我想睡一会,您一会叫我起来好不好?”
原本每天都是这样,可是今天乔舒特地说了一遍。
“好。”林毅看着乔舒睡下后,才离开房间,却三步一回头,眉头紧皱。他心里很矛盾,突然给乔舒增加俯卧撑她会不会撑不住,本来她就倔强,就算撑不住也一声不吭,但是乔舒身体太差了。
午饭时间,宋明肃也来了。他和林毅去喊乔舒起床,却发现乔舒在发抖,他们无论怎么喊乔舒也没有醒来。
林毅伸手碰了下乔舒的额头,才碰着就立刻缩了回来。“怎么那么烫!”
宋明肃听到林毅这样说,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乔舒横抱起,一言不发地径直要离开林毅家。
林毅喊道:“你带她去哪?”
“医院。”宋明肃没有停下脚步,语气很冷漠,从来都没听过他这样说过话,他自己也从没有如此紧张。
江熙容不知道怎么了,她只看见乔舒闭着眼睛躺在宋明肃的怀里在发抖。
“这是怎么了?”江熙容解下腰上围裙,柳眉紧蹙。
宋明肃已经踏出了门,步伐愈来愈快。
“别问了,快跟着去医院。”林毅拉上江熙容,紧跟宋明肃之后。
宋明肃将乔舒放在后排,林毅和江熙容连忙上了车扶住乔舒,宋明肃一脚油门启动汽车,立即加速到120码直奔市医院。
乔舒身子很滚烫,仍在喃喃:“林老师,我说过我可以,我成功了……”
林毅紧紧抱住乔舒,他今天一直觉得乔舒有点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哪里有问题,穿得那么厚莫不是早就发烧了。他时常用额头贴紧乔舒的额头,不停地说道:“小乔啊,你再撑会,马上到医院了。”
幸好离医院不远,宋明肃车速又快,5分钟就到了,宋明肃立刻下车抱上乔舒往急诊跑去,林毅虽然是上了年纪的人,但却一直紧跟在宋明肃身后,倒是江熙容完全跟不上他俩。
乔舒独自被推进了检查室。
江熙容想打电话给王慕诗的,却被林毅阻止:“等等再打。”
宋明肃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捂着嘴,眼睛一直盯着检查室的门。林毅在门口走来走去,江熙容坐在宋明肃旁脸上显现出了焦急。
大概过了半小时,医生拿着病历终于出来了。“哪位是病人家属?”
在场三个人在法律意义上都不算乔舒的家属,林毅硬撑头皮说:“我是她的老师,她父母还没到,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说。”
医生不是很相信林毅,翻着病历问道:“病人结婚了吗?”
“没有,单身。”林毅也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问起乔舒的婚姻状况,发高烧也和结婚与否没有关系啊。
医生毫不避讳。“之前和异性有过不良行为吗?”
三个人都很懵,这医生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没……没有。不可能有,小乔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林毅前面还有点吞吐,到后面语气略激动。
医生感到可惜地摇摇头。“病人现在体温40摄氏度,根据我们初步判断,怀疑是子宫肌瘤,如果病人未婚且无不良行为,请尽快通知她的父母来。”停下一会,继续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是误诊,一切等病人体温正常后再进一步检查。”
江熙容作为在场的女人,对于子宫肌瘤这种疾病自然是极其敏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么?子宫肌瘤?她还那么年轻,以后岂不是……”
医生两只手上下移动,安抚着江熙容的心情。“您不要激动,就算是子宫肌瘤,也可以摘除肌瘤,不对她今后有任何影响,您放心。更何况,我们还没有确诊,只是疑似。”说完又返回检查室。
林毅走到检查室门前,看着里面的乔舒还未醒来,很后悔今天让她做那么多剧烈运动,至少比往常多,他再一次犯了同一个错误。他拿出手机,找到王慕诗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打出去,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开口,毕竟乔舒算是交给了他,他也答应过王慕诗保证乔舒健健康康的。
江熙容见此,抢过手机,拨通号码。“喂……”声音略有沙哑。“慕诗,我和老林对不起你和老乔。”
王慕诗不知道发生什么,更不懂江熙容这句话的意思,难道乔舒又出事了?“啊?江老师,怎么了?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们感谢您们都来不及,怎么会……”
“小乔在医院。”江熙容差点哭了出来。
“什么?又进医院了!她不是说她去见朋友吗?怎么在医院?”王慕诗猛地惊了一下。乔世斌在旁边也是被吓了一跳,两人穿起鞋直奔医院。
上一次,也就是半年前也是这样,接到乔舒进医院的电话,上一次是王慕诗告知林毅,这次截然相反。
出了那么大的事,宋明肃也通知了萧槿毓和顾静雪以及李柔,三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八个人站在病房内,围着乔舒,这次他们很安静,别说哭了,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乔舒已经退烧了,但还没有醒来。
林毅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我就不该同意她如此剧烈运动,以前是,现在也是,否则也不会这个样子。”
宋明肃立刻拉住林毅。“林老师,不怪您,不能怪您,否则一会乔舒醒过来她该怪自己了。”
萧槿毓想起早上乔舒给她发的微信,疑惑地问江熙容:“江老师,舒儿早上不是还说要跟您去看日出写生吗?怎么到中午就……”
江熙容自己都懵了。“什么日出?什么写生?她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啊。”突然又想起刚才给王慕诗打电话的时候。“慕诗,你刚才说小乔要去见朋友,见什么朋友?小乔一直待在我家啊。”
王慕诗顿时明白了,乔舒早上起来就不舒服,编了各种理由来掩藏自己不适,搪塞大家。
林毅望着窗外的蓝天,云层厚厚的,阴沉沉的,与他心中之想一般。“她永远怕我们担心。”
王慕诗在一旁苦笑,泪水渐渐流下。“小舒,你为什么那么命苦……”
现在这情况,所有人都流下了泪水。
此时护士拿着检查结果跑进来,气喘吁吁地。“不是……不是子宫肌瘤。”
林毅抢过检查报告来看,确实不是子宫肌瘤,只是月经不调引起痛经,再加上剧烈运动,导致比较严重。
所有人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