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马儿先嘶鸣一声,好似在叫银面人……
  这马儿成了精,都想和银面人说话了,可不是稀奇!
  银面人撂下烤鸡,抬手给了马儿一个口哨,这匹鬃马得令似的,绕过篝火,径直往他后面走来……可见他训马训的很是出色……
  马儿驼着一个晕在马背上的人,马蹄哒哒,走的不紧不慢,肯定不是它自己过来的……也就是说,有人将马迁过来,却并不露面,可见这个银面人御下有方,是个严厉的主儿……
  银面人扬言道:“你快看…我把他给你找回来了。”
  祁琳抬眼借着篝火定睛一看,晕在马背上的人,身着湛蓝素色中衫,竟是晕了的阮达!
  银面人白日伏在林子里,看着祁琳为了他杀入战阵,便知晓了阮达是个值钱的筹码吧……
  祁琳自己就是被他拘着的人……如今他竟然把阮达也带回来了,还真是没见过给‘人质’送礼的,不免引得祁琳一阵好笑……
  这银面人恐怕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然不会这般乖觉!
  祁琳想来,自己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能有些用处,这么多年的曲南殿主,还是没有白当的。
  祁琳玩笑道:‘没有他,便不能好好聊天了么?’
  银面人正色道:‘能是能,要看聊些什么,我可是要听实话的……’
  银面人是逗她,这一时故作认真起来,也不管自己演的像不像了……
  篝火火光雄雄,照应着他的银面具,一双深沉的眸子,透着火光。
  对面要是个市井姑娘,恐怕就真信了他了……
  祁琳一瞥,轻叹一句:‘……让您老费心了。’
  银面人:‘不敢当,不敢当,你知道我是谁?’
  银面人试探着问,揣摩着自己有没有露了身份。
  祁琳无声,又饮了一口玫瑰醉,也不急着把阮达卸下来,马背上总比地上暖和吧……
  银面人:‘……他是你的情郎?’
  祁琳呛他几声,银面人还真演下去了,故作不认识,不认识能准备着劫杀曲南殿主?
  真是莫大的玩笑,祁琳便不想理他了!
  明明是个前辈,仗着胡马貂裘,东扯西扯的,显得有几分不尊重,还真把自己当同辈人了?
  他又何必学老顽童三分玩笑……
  那边燮儿跪坐的纹丝不动,都吓得一声不出了,眼前这银面人还装什么萍水相逢呢?
  长兄祁森是什么样的角色……都早过而立之年了,燮儿能偷偷当了银面人的暗宦,还怕成这副样子,眼前的银面人,又何必装作祁琳的同辈之人,妖言惑众呢!
  祁琳:‘前辈莫不是喝多了玫瑰醉,还请自重。’
  银面人:‘言归正传也行,你可愿意跟我走?’
  祁琳:‘跟你走?’
  银面人:‘跟我走,我保你无虞……’
  祁琳:‘前辈好大的口气,敢和北祁抢人。’
  银面人:‘他慕容氏抢得,我就抢不得吗?’
  祁琳温婉道:‘我倒是忘了,辛统领还要敬您三分……’
  银面人翻了翻烤鸡,兀自一阵轻笑。
  银面人:‘慕容氏来的是小辈,要不然也轮不到辛炙烈和逅逢剑过招……’
  这话祁琳听不懂了,银面人对辛统领,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地步了么?
  银面人:‘你的逅逢剑,就那么急着送人么?’
  祁琳一时不能接他的话了,他到底是个什么辈分的人物呢?
  对浔阳统领辛炙烈直呼其名,毫不在意……
  祁琳:‘阁下如何称呼?’
  银面人:‘你答应跟我走,你自然知晓。’
  祁琳又看了一遍他的身姿,不像个年轻人,怎么也有四十岁上下,脊背躬着,却十分警醒,是个练家子!怎么看都是比黎凫要年轻的样子,难道川藏人更显得年轻么?
  祁琳温怒道:‘你都认出了我的逅逢剑,我却不知道如何称呼你,这不公平。’
  女人使出小性子,银面人虽演着萍水相逢,却也是不好招架的……
  银面人无奈道:‘好吧,好吧,臭小子,告诉你姑姑,我是谁……’
  说着,银面人冲着裔燮抬了抬下巴,示意燮儿介绍介绍……
  燮儿一个激灵,看看祁琳,看看银面人,这才低声道:‘姑姑。’
  祁琳:‘你小子舍得叫姑姑了?’
  燮儿不敢应承,也不敢不应承。
  眼睛瞟着银面人的神色,直冲着祁琳表现出几分无奈。
  裔燮:‘姑姑莫怪罪,燮儿这不是把您带出来了么!’
  祁琳:‘还真是不敢劳您大驾了……’
  祁琳故意呛他几句,看这小子在银面人面前,实在是太紧张了,难耐要揭一揭他的短。
  祁琳:‘说来听听,北祁长公子都养不住你了,你做了谁的暗宦?’
  这话不太好听,祁森是裔燮开蒙之师,燮儿的脸面,要往哪搁呢?
  裔燮:‘我的姑姑,您息怒……’
  银面人看裔燮被祁琳骂着,在一边看着笑话,十分得意。
  祁琳:‘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新主子,敢抢长兄的徒弟,敢抢北祁追杀的人,这癖好也是不一般……’
  裔燮:‘哎呦,我的姑姑……’
  裔燮急着对祁琳使眼色,可不能将银面人一起骂进去,祁琳看明白了,只是不想顺着他……
  裔燮:‘我的姑姑……这位可是锦官王!’
  祁琳:‘我只知道有个锦官城,还不知道城里有个锦官王……’
  裔燮:‘姑姑,这不是金丝软甲您不要,公子就给您,又找了个金丝软甲嘛。’
  锦官王:‘哈哈哈,你这小子,对着姑娘满嘴胡诌的本事,又进步了……’
  裔燮本想拿祁森公子套个近乎,银面人这是直接拆穿了他,也太不给面子了。
  燮儿一听这话呛他,赶紧转身朝着祁琳跪了,解释道:‘姑姑,若不是公子交代,燮儿哪能这么快就找到您啊!’
  祁琳:‘三五日光景,你来的还真是快……’
  言下之意,三五日之间,从京畿过来,千山万水,隔着巴山秦岭,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裔燮出发之时,身并不在京畿。
  若论路途,到底是锦官城过来要近一些,只是从巴蜀到湘西,涉山涉水,路途并不好走!
  若非真心,若无所图,遍地劫杀,谁肯来呢?
  按照裔燮所说,他家公子认识锦官王,是来保护祁琳的,若然如此,怎么还非得抓个阮达,才好谈话呢?
  祁琳早已觉察,即便锦官王带着面具,也已经露了满脸的图谋痕迹了!
  祁琳玩笑道:‘男人的话果然是听听就得了,不能作数的……’
  裔燮急道:‘姑姑,红缨血令劫杀,九死一生,公子希望您跟锦官王回去,必能保您无虞。’
  锦官王在一旁看着祁琳的神色,不再插话。看她几口玫瑰醉下肚,脸颊绯红,似是醉了……
  祁琳故作迷醉,靠着大树,摸了摸盖在腿上的棉袍。
  锦官王递过来一只鸡腿,祁琳也便迷迷糊糊的接下了。
  燮儿还是太年轻啊,不懂得祁森往曲南殿送了这么多年的消息,到底和祁琳送出了什么样的默契……
  燮儿毕竟不懂,当年祁琳跻身湖广安陆州庆义王府时,京畿哗变,她为什么等来的,却是张踏!
  燮儿终是太过年幼,扯个谎扯得这般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