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话 秒速五厘米

  傍晚时分,这家人地儿子读书归来。
  他把电动车停在院子里,拔下钥匙,夹着头盔,大步迈进店中。
  他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仰头时看见了灯下读书的龙淮君。
  这里不是客房,也不是一般旅客进食的餐厅。他面带疑惑,拘束起来。
  “你好。”
  他打了个招呼。
  龙淮君点点头。
  “你是?”
  “借宿来的。”她回答到。
  晚饭时,面对多了一个人的餐桌,这个高中生显得腼腆又不知所措。他向自己母亲偷偷询问她的来历。
  明白过来后,他自在一些了。拿出了主人家的气势。不过看他样子,还是对她有些惊讶。
  没有多余的交流。
  饭后他自告奋勇的洗碗。之后他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专心致志的刷着手机。
  当龙淮君坐到一旁时,他抬头意外的望了一眼,随后低下头,又关注起手机信息。
  “在等消息?”
  龙淮君看他将收件箱翻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像没有其它动作,如同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单调的行为。
  他带着期待,又带着茫然。看样子他有什么心事。
  “嗯。”
  “是女朋友?”
  “啊?呃,不是……”
  他吃了一惊,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阴郁,显得有些落魄。
  “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给到什么解决方案哦。”她怂恿道。
  他想了想,稍作犹豫。接着,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身体不好,而同龄人都比我高,比我壮。我被同学排斥,被老师遗忘。
  不过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从很早之前我就喜欢看书,总觉得看书,看电视剧,看漫画,要比和我的那些同学一些胡闹要好玩太多。
  因为这些原因,我被孤立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年级。那一年,班上转来一个女生。她和我一样,我们都身体瘦弱,都性格沉闷,不善言辞。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那样扶不上墙的样子。
  可当我们俩走在一起时,总能找到让我们都感兴趣的东西,可以尽情欢笑。我们的关系就像是知音,大但又不完全是——直到后来,我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而她当时也应喜欢着我。
  我们亲密无间,互相鼓励。她虽然瘦小,但是很美,很温柔。她爱听我说话,也喜欢被我拉着去干这样那样的事情。那是我们最得意的日子。
  我们亲密的关系在当时看来,就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典型。我们不以为自己这样会有何不妥,而我们也从来未想过,男女之间还存在着其它可能。
  我保护她,她保护我。因为我们都心甘情愿的呆着自己的圈子里,享受独属于我们两人的节奏。所以,我和她都被孤立了。
  但我感到满足,感到幸福。她每天的微笑让我动力无穷。我竭尽所有给她欢乐,因为她同样也带给我快乐。
  后来,在小学的最后一年。在毕业之前,她跟随她的父亲,去到了东北。
  那里真的很远。远得我根本无法相信那里到底是怎样的环境,去那的路途是怎样的形式。
  我们互相约定,即使到了不同的地方也要经常联系。一开始是写信,她写给我,我寄给她。我们都还是稚嫩的年纪,但对这种枯燥的东西却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之后,我们有的电话。隔三差五,我们就会在电话里闲聊。大多数时候是她打给我,当然,如果电话某天没有准时响起,我也会打给她。
  相隔着千里的电话线彼端,我仿佛能从她的语气里看到她的模样。
  高一的一次,她先是寄给我一封明信片,上面写有她这段时间的心得体会。我很骄傲,很满足,因为那上面关于我的文字占据很大的篇幅。
  而后她打来电话,说想我了。我也很想她,在她转学之后,我们三年未曾相见。而我已经上了高中,她在某个女校,也如我一般的年纪。
  我大胆的提出一个想法:我跟她说,我去找你吧!
  她吃了一惊,但是很高兴。她担心路途太远,担心会在中途用上太多的时间,担心我的安全。于是她想要拒绝。
  可我听得出,她拒绝得不那么干脆,不那么坚决。他心头充满幸福感,充满斗志!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她!
  即使相隔甚远,即使天寒地冻,我也要见她。我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的发丝,想念她跟在我身后,乖巧伶俐、活泼可爱的样子。
  我也这样告诉了她,我说:
  明里,不要担心。明天我会向老师请假,下午我就搭上电车。不出意外,七点我就要达到你那边。
  她答应了我,很开心的说:
  那好,我在这边等你,七点钟,我们不见不散。
  第二天我登上电车。我翻阅电车的停靠站点。一排排的数过去。我找到了她所说的那个地点。真的好远,中途要转三次电车,经过两个起始站点。
  我有些忐忑,充满不安。可当我摸到兜里明里送给我的明信片,还有我已写好,打算给她的那封信,我就心头火热,充满勇气。
  那时候我才高一,十三岁。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途中会发生什么,我选择一个靠近电车门的位置坐着,以便能听清播报员的声音。
  过程并不顺利。中途下起了大雪。电车时而会停下来,等待雪停。我在电车耽搁了很多时间,下午我搭乘电车,而光是在路上的时间,太阳就已经落山。
  我想到明里,她一定很伤心,我没有按时到,我辜负了她的期望。她一定在埋怨我。
  不会的,明里不会埋怨我。她一定默默的在电车站里等候着我,她信任我的话,我说会到,她如果不见到我,一定不会放弃。
  我相信她,也正是因为她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她心里喜欢着我,她甘愿受此煎熬。
  我又内疚,又痛苦。电车行驶得很慢,我焦躁不安的掐着表。时间早已经过了七点,而在约定的三个小时后我才终于抵达。
  我其实,当时不愿意下车,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里。
  我当时祈祷,希望她没有傻傻的等着我,希望她没有在约定的时间里看到我,就心灰意冷,离开了这里。
  我那样想,其实是因为我内疚到了极点。我从来都没有偏过她,从来都没有辜负过她的期望。
  而在这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在逐渐冷清的电车站里等着一个没有信守承诺,不知道还会不会到达的人……这样的场景让我心疼,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自私。
  如果我不夸下海口,明里也不会遭受这样的折磨。我内心煎熬,但还是慢慢走下站台,前往候车室。
  我垂头丧气,脚步沉重。
  我即怕明里她还在那里傻傻的等我,又怕她已经离开。
  候车室旁的值班室内,执勤的管理员眯着眼看着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对我笑着,向前方一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明里。
  她打着瞌睡,在火炉旁歪斜着坐着。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冬衣,头发比从前更长,身高也比以前高很多。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了曾经瘦弱的模样,她如此美丽,让我自惭形秽。
  我停下脚步的同时,她悠悠醒来,张开眼的第一时间,她发现了我。她站起身,我们两个沉默相对。她忽然扑到我身上,紧紧抱住我。
  她几乎是含着泪,欣喜的呼唤我的名字:贵树……
  明里……我亦在她耳边吟唱她的名字。
  时隔三年,我们再次相见。我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告诉她,我曾经设想了许许多多的情节,构想了许许多多的话题。但是当我面对她时,这些话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已经快忘了那种感觉。和明里在一起,即使我们两个什么话都不说,也依旧享受着两人相伴而行的欢乐。
  她牵着我的手,兴致勃勃的带着我在电车站附近散步。
  我们登上被积雪覆盖的山坡,走到一颗耸立在山坡上的掉光了叶子的樱花树下。
  我们陶醉地欣赏着雪后明朗的星空,欣赏着那浪漫的雪景。她拉着我的手,我包裹着她的手。
  她的手温暖细腻,是我曾经不曾注意过的美好感触;她的脸红扑扑的,嘴唇掀起的笑容既温和又可爱。我和她站在樱花树下,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她比我矮一头,但是当她仰着头看着我时,我完全被她眼里的星光所征服。
  在那之前,我没有恋爱过。我的心砰砰直跳,我的手也在颤抖。她似乎觉得有趣,于是不依不饶的盯着我,明媚的笑意比世界上最美丽的花都要柔软,美丽。
  她说:
  贵树,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樱花下落的速度,秒速只有五厘米哦。
  嗯,我记得。
  但是啊,贵树,樱花不仅仅只开一次而已。我们也要一直一直的,牢记这样美好的记忆。
  我一定记住。
  欸,贵树。
  嗯?
  我们接吻吧。
  我们盯着彼此的眼睛,我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和她越来越近,我感受到她的呼吸,香甜可口的气息让我心跳加速。
  我们彼此靠近,情不自禁的互相吸引。终于我们唇齿相依,我搂着她的背,她抱着我腰。隔着厚实的棉袄,多层的保暖衣,依旧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
  这我献出我的初吻,她也义无反顾。
  我想,我似乎能永远和她在一起。我们有什么理由分开呢?
  我和她分开,她低着头,娇羞含蓄。我抱着她,不想松手。
  我们不知疲倦似的,散步后,又去了咖啡厅。当咖啡厅早已关门。
  我们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我和她坐在电车的候车室里,一边取暖,一边聊起这些年的趣事。
  我们过得很开心。现在想来,那简直我一生当中过得最幸福的时光。如果能时光倒流,我希望能回到那时。”
  他停了下来。露出憧憬的神情,紧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呆呆地盯着地板。
  龙淮君问:“那之后呢?”
  他思索了一阵,与其说是在构思接下来的语言。更像是回忆起某种困难、伤心的回忆。他犹豫了一阵,接着说:
  “我身上的那封要送给她的信,最后直到我踏上电车,也没有记起送给她。
  我和她在电车门合上前告白。我们都没有说什么离别伤感的话。她依依不舍的与我道别,我则向她承诺,我们一定会再次相聚。
  她点点头,赞同我的说法。
  我们虽然以及接吻,但是我和她始终没有用语言建立起我们的关系。我叫她明里,像小学时那样叫她;她叫我贵树,也像小学时那样叫我。
  我们彼此相惜,拥有一种奇妙的默契。整个夜晚,我有很多机会和她确定关系。我们本应该成为男女朋友,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是那种,可以成为我妻子的喜欢,我也愿意为她付出百倍的思念和时间。
  但就像我没有送出去的那封信一样,我对她的喜欢实在藏在心底,她对我爱也只字不提。
  我们天真的以为,我和她之间的默契可以消除一切困难,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他心情低落,声音暗哑。整个人充满了忧郁、成熟的气质。
  “我已忘了,和明里第一次通话是什么时候,也忘了,和明里第一次通信写的是什么内容。那些信还被我珍藏着,我对她的喜欢,也珍藏在心里。
  终究,我们离散了。
  我已忘记,从何时起,我们的通话变得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却变得越来越长;我渐渐的不再写信,也渐渐失去了她的来信。
  我给她发信息,再三思量,斟酌言辞。我把每天所经历的事都写在短信上,我在手机上敲下那些文字,有时候很短,有时候很长。有时候有一些新奇的趣事,有时候只是表达自己一天的所作所为。
  我认认真真的敲下那些文字,却又将它们保存进信箱里。
  我在和她写信。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我习惯于喜欢她,习惯于和她联系。我对她的爱不会变,甚至更加浓烈,对她的思念无时无刻都在我心头积压。但是我知道,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勇气,我们若即若离,最终,我们习惯了分离。”
  话到此处,他情绪低落到的极点。他神情恍惚,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