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代郡李息

  时间已经进入四月,南方各地普遍进入夏日酷暑和绵绵阴雨的季节。
  而地处大汉北端的桑乾却依旧是多风干旱,雨水稀少。
  幸好此地的森林植的覆盖率比较高,否则黄沙的洗礼会让人崩溃。
  虽然此地位于后来的黄土高原,但是景色与后世完全不同。
  清水溪流,茂盛植被,临广泽而带清流,自马岭以北,大河之南,未之有也。
  后世记忆中的黄土高原,主要形成原因还是隋唐时期的人口大爆炸搞的鬼。
  为了填饱肚子,隋唐的人把树木全都砍光了,草地全部开垦成种植区,因此导致后来黄沙的堆积。
  桑乾地处代郡中部,是重要的防御要塞。
  秦汉之时,此地北拒匈奴于长城之外,南镇诸侯属国臣民,是大汉北部最重要的屏障。
  若桑乾失守,匈奴借助这一个撕裂开的口子,可一马平川,直捣黄龙,迅速攻占代国。
  届时,长安就完全暴露在匈奴人的攻击目标之中。
  李息登临桑乾之北的长城,双手插在袖口,眺望远方的地平线。
  一览无遗的平原中夹杂着连绵起伏的低矮小丘。
  大量的牛羊被牧民驱赶,游荡在澄澈的蓝天之下。
  呼啸的风吹拂着青草,空气中的水分迅速流失。
  数不清的商人车队,驱着车,赶着马,迎着北风,有条不紊的从桑乾北上,兜售着大汉各地的特色商品。
  韩说在一旁拱手,恭恭敬敬的说道:“将军,来自南部诸侯国的军队已经陆续到齐。粮草也陆陆续续到达高柳县,预计粮草可供五万人一月之需!”
  李息望着远处,微微一笑,怅然道“吾并不担心诸侯王们在抵御匈奴上的出力。此战朝堂已经准备数年之久,除了粮草方面出了岔子,其他的方面应该一切顺利。”
  “前一些日子陛下停止了全国各地的所有建设,誓要举大汉之力讨伐匈奴。”
  他呢喃细数,“茂陵修建停止、宫殿修建停止、河渠水利的修建停止、西南灵关道的修建亦停止!”
  “若如此多的大型工程都停止了,还不能挤出出征军费粮草,那么吾大汉凭什么拥有驱逐匈奴之雄心壮志!”
  韩说不解的问道:“那为何将军如此愁眉苦脸?属下不才,愿为将军分担。”
  “哈哈哈,”李息苦笑一声,“韩说,汝觉得吾等此行,收获将如何?”
  “定然直捣单于庭,活捉军臣单于!”
  “非也,非也!”李息摇摇头,眼睛犀利的扫视远方,“吾之担心此战无功!”
  “将军何出此言?”韩说一脸古怪,偷偷的上下打量李息的背影。
  什么鬼?
  你在担心什么?
  作为一军主将都这么没信心,这让他们这些下属怎么办?
  军心极为重要,一旦丧失,军队不战自败。
  李息没有解释,而是问了一个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韩说,汝对太原君有何看法?”
  “太原君?”韩说一愣,怯生生的回答,“这个……应该是有才之人吧。”
  “在他的身上,属下看到了邓通,董仲舒,司马相如,主父偃等人的影子。说不定,将会是下一个……”
  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和白墨是如此相像。
  李息仿佛看穿了韩说的心思,替他说了出来,“汝之言,想说其是下一个宠臣吧。”
  “不仅仅是前面那一些人,还有汝之兄长——韩嫣。”
  “太原君与刚才这一群人,如此相像。”
  他仰头一叹,道:“只可惜,这一群人之中,除了司马相如凭借才能活跃在大汉政坛上之外,其他的人死的死,退的退,下场凄惨。”
  刘彻在上一次的朝会上虽然没有明确表明对主父偃的态度。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父偃这辈子废了。
  除非提出比较高明,引起刘彻感兴趣的话题,否则,这辈子也就和董仲舒一个样了。
  说不定还不如董仲舒。
  人家老董好歹还是一个太学祭酒,未来桃李满天下的人物,妥妥的当代之孔子。
  搞不好,他死了之后,还能成为董子。
  而主父偃呢?死了之后,被人称为主子?
  这是做梦,说的好一点,主子这是一个耽美的名称!
  说的古怪点,后世、尤其是清朝,主子一词都是太监称呼其主人活着皇帝所用。
  他主父偃敢用吗?
  分分钟被人给掘了坟墓。
  在李息提到韩嫣这个名字之后,韩说的脸色就变得很黑。
  兄长已经过时很久,不提以前兄长是干什么的,宠臣也好,佞臣也罢。
  在陛下赐死之后,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他不想再回忆。
  如今李息提出来这个名字,尤其是与司马相如等活着的人比拟,让他心里很不爽。
  没有注意韩说的表情,李息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呼啸的风,道:“韩说,汝可知此次作战方法?”
  韩说咬着牙,道:“属下只知此战兵分两路,将军率诸侯联军出代郡,车骑将军率领北军出雁门。其他,一概不知。”
  作战方法乃是禁忌,除了主帅之外,其他的人只需要听从命令。
  大汉在匈奴中有细作,匈奴何尝不是呢?
  他们在大汉之中也安插了不少细作。
  若作战方法泄露,恐又是一个马邑之失!
  “韩说,吾与车骑将军商定好了,十五日之后,他率军从雁门先行北上,吾在两天之后,率军从乌桓附近出击!”
  说到这里,他眼睛中闪过一抹复杂,“两军一东一西,共同夹击单于庭。”
  “啊!”韩说惊呼。
  他熟悉地图,自然知道这种情况的得失后果。
  急忙说道:“难不成车骑将军打算……凭借三万北军在抵御单于庭进攻的之时,同时牵制匈奴西方四部?”
  “车骑将军这是疯了吗?!其妄想一汉当五胡?”
  李息闭上眼睛,脑子一片空白,道:“吾也很好奇。一汉当五胡,自古未之有也!”
  “匈奴单于号称有可战之兵三十万!若车骑将军能够做到一军御五部,一汉当五胡……”李息猛地睁开眼睛,一阵亮光从瞳孔中迸射而出,“那么恐怕此战之后,大汉军方第一人,其当之无愧!”
  韩说心中急得,如同有数万只蚂蚁在乱爬,道:“可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若车骑将军溃败,吾等可是要无功而返啊!”
  好不容易出征一次,要重现祖父沙场之雄风,他可不想一无所获。
  当初祖父韩颓当跟随周亚夫,于七国之乱时带领数千人绝叛军粮道是何等威风?
  伯父韩婴一心儒学,兄长韩嫣要亡,如今韩家就靠他了。
  这一战,必须打出点东西,否则不容易混军功。
  “此事吾自然知晓,因此在商讨之时,曾经与车骑将军详细交谈过。”李息将手从袖口中拿出,环绕在胸前,“然车骑将军并没有听从吾共同出击的意见,反而坚持自己的想法。”
  “吾思前想后,不明白其为何有如此把握,直至,吾的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韩说目光灼灼。
  李息扭头看着韩说,一字一顿的说道:“在商讨的前一天,他已经让下达手令,命太原君即刻北上雁门!”
  “君之意,太原君有统兵之能?”韩说眉头一皱。
  “不!”李息重新眺望远方,感慨的说道,“如果吾没有估计错误,车骑将军想要练将!为车骑一脉日后的发展铺好道路!”
  “韩说,吾等皆奔向而立之年,而太原君不同,其尚未加冠。百年之后,吾等皆去世,其应尚在。”
  “到时候,凭借从现在积累的威名,凭他一人,可令车骑一脉再延续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令大多数的军方实力眼红了。
  卫青这是在给后人铺路。
  他不清楚自己后代如何,因此他需要找一个可以代替自己的接班人。
  百年之后,看在卫青的面子上,照拂一下卫青后人。
  这样以来,其维护白墨的原因,也就明晰了。
  一个从现在就开始培养的将领,大汉军方,除了陇西李氏可能出现,其他的势力都没有这个资本。
  韩说不甘心的说道:“难道车骑将军就不怕战败之后,被陛下怪罪吗?”
  “哈哈哈,汝来此地,可曾研究天气?”李息笑了,“卫青不是冒失之人,恐怕他已经对桑乾、雁门的天气研究过了。”
  用手指着天空,李息畅快的说道:“走着瞧吧,这一场战役虽然会很激烈,但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吾前几日已经询问过桑乾县的三老,夏日来临,将会有暴雨降临。”
  “到时候,军队无法行进,匈奴人无法骚扰,吾等,不得不撤退。”
  “如今已经是晚春,想必卫青考虑过这个因素了吧。”
  “卫仲卿,怪才!将才!他已经算准了,即使兵败,也不会有大规模的若是喽。”
  韩说目光隐晦不定,“将军,那吾等是否需要禀报陛下?”
  “不!”李息态度坚决,“吾也想看看,在统兵方面,太原君究竟有何能力。”
  “此事已定,在此期间,吾等只需要练兵!其他的事情,打完仗再说!”
  “诺!”韩说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