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故人叹

  “驾!”
  “驾!驾!”
  冯驹面无表情,驾着马车,在畅通无阻的太原县主干道上疾驰。
  前方的百姓早就被其他的甲士骑马驱散。
  车厢之中,是他按照白墨的吩咐,从白家接到的客人。
  由于白家大小姐已经出嫁到上党良家,所以他只邀请到了白家二小姐白惜雨。
  不过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有一个二小姐,应该足够了。
  反正她们两个人,都是见证者,问谁都是问。
  “夫人,快要到了,您准备一下吧。”冯驹扭头对车厢里的人说到,“第一次见大人,别失了礼节。”
  “嗯,知道了,多谢冯兄。”白惜雨脸颊上挤出一丝微笑,回应了一声。
  她紧紧的拉着年仅十一岁的女儿的手,忐忑不安的坐在车厢中。
  越是催促,她越是紧张。
  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一群来历不明,身穿甲胄,口音奇怪的人来到白府,点名要见阿姊与自己。
  阿姊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嫁到上党,三四年才会回家一趟,哪能说见就见?
  至于自己,要不是丈夫是入赘到自己家中,她也不会待在白府。
  听仲兄解释,这一群人是从长安来的,声称自己的故人想要约见自己一面。
  这就让她很烦恼。
  自己太原都不曾出过,在长安哪有故人?
  但是这一群当兵的态度很坚决,自己必须跟着走一趟。
  并且信物已亮,人家是官大夫,隶属中尉。
  官大夫之爵位!太原县的县尉也不过如此吧?
  能够让官大夫来邀请自己的,这一位故人的手段有点通天啊。
  家里的父辈也担心得罪大人物,所以直接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不过白惜雨清楚,父辈们可不止那么一点想法,他们的花花肠子多的很。
  恐怕更希望那一位大人物看上自己,让白家攀龙附凤!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将女儿白汶雪带上了。
  若是那位大人有什么失礼的举动,有自己的女儿在,对方为了面子,应该也会收敛收敛。
  白汶雪趴在白惜雨的怀中,用娇柔的声音轻轻地询问:“娘亲,这个大人究竟是您的什么故人啊?”
  “他为什么能够调动如此多的军队?”
  “孩儿上次看县令大人出城办事,都没有带这么多的士兵。”
  白惜雨摇了摇头,面庞靠近女儿,对视着叮嘱道:“这个娘亲也不清楚。不过到了之后,汶雪可别失了礼节。”
  “一会儿汶雪记住四个字就可以了,少说,少做。”
  “嗯,知道了。”
  …………
  半炷香之后
  “吁!”马车停下。
  “夫人,小姐,到了。大人就在二楼雅间!”
  白惜雨掀开帘子,轻声说道:“麻烦冯兄了。”
  “夫人,请!”冯驹将马交给店小二之后,充当起引路人的角色。
  跟在冯驹身后,与他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白惜雨拉着白汶雪的手往里面走。
  “咚!咚!咚!”
  走上楼梯。
  在二楼楼梯口,两名甲士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脸上写满了杀气。
  看到来人,其中一个甲士立刻换上笑容,笑哈哈的说道:“老冯,人请来了?”
  “嗯,两位兄弟让开吧,吾将夫人领进去。”
  “好!”
  甲士闪身,让出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在此之前,所有的住宿食客,凡是想要上楼之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搜查。
  只要带着兵器,都会被两个人一顿胖揍,最后丢下去。
  为了太原君的安全,他们两个人尽心尽力。
  冯驹继续走了几步,来到了白墨的房间门口。
  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几下。
  “咚!咚!咚!”
  白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何人?”
  冯驹对着门,拱手低头:“大人,白惜雨夫人已经请到。”
  “请夫人进来吧。”
  “诺!”
  冯驹随即小心翼翼的推开门。
  “嘎吱……”
  “夫人,请!”
  待白惜雨领着白汶雪进入之后,他又将门重新关上。
  …………
  屋内
  白墨面对墙,背对二人,捧着记载最新情报的竹简,跪坐在案几边上,默默诵读。
  他不敢直面自己的这一位姑姑。
  毕竟是穿越而来,再加上父亲去世的早,白墨根本不清楚这副身体的模样,与白守重究竟有几分相像。
  虽然在脑海深处,原主人的执念对自己影响很大,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姑侄相认的准备。
  控制住情感,白墨压低声音,道:“白夫人,欢迎,请坐!”
  在房间靠墙的一侧,有一张早就已经备好的案几,它的上面摆放着陶碗和一个热水桶。
  白惜雨拉着白汶雪,跪坐在案几上,等待白墨开口。
  “白夫人。吾想,汝一定很疑惑,吾究竟是哪一个故人对吧?”
  白惜雨一愣神。
  这声音……沧桑之中透露出无限的生机活力。
  健壮清朗,低沉婉转。
  被冯兄称为大人的竟然是一名少年?
  她急忙低着头,用珠圆玉润的腔调询问:“嗯。请问大人是……”
  白墨抬起头,将竹简合上,道:“吾是谁并不重要,但是,吾受人之托来到这里。托付之人,汝应该很感兴趣。”
  白惜雨的心“砰砰”的跳个不停。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一丝惶恐,一股莫名其妙的悲意从心头宛如泉水一般涌现。
  将耳朵竖起来,她聚精会神的看着白墨的背影。
  白墨闭着眼睛,将涌出来的悲伤情绪按下去,道:“说来也巧,那个人在临死之前,托吾来办一件事。多年的交情,吾也不好意思拒绝。”
  “他希望,将母亲的坟墓,从太原迁到长安,与父亲合葬!”
  “说来惭愧。他临死之前,没有告诉吾其先妣的准确埋葬地点,所以吾才不得不把白夫人请来。”
  “哦,对了,忘了说了,他的名字,叫白墨。他的父亲,名守重!”
  “咣当!”
  白惜雨猛的一个颤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身体中的力气仿佛被抽干,直接倒在了案几旁!
  她想哀鸣,想撕裂般的嚎叫,想疯狂的抓挠,甚至还想用力锤击大脑。
  可没有任何力气支撑她这样做。
  白墨!
  白守重!
  两个久违的名字,致使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记忆突然喷涌而出。
  一十三年前的那一个下午,一个健壮的青年背着他年仅四岁的孩子,消失在白家中。
  此次,白家嫡长子的传承彻底断绝!
  那一个青年,是他的大兄!
  尽管后来仲兄挑起重任,承担起家主的职位。
  但是,从那以后,白家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再也没有男孩出生。
  除了不愿意成亲的小弟之外,凡是在白家之中生活,姓白的第二代,皆没有子嗣!
  仲兄白守封多年以来,一直无后。
  叔兄白守殇有后,但却是一个女儿。
  而自己,虽然丈夫入赘,孩子为白姓,但也是一个女儿。
  白家的第三代子嗣,跟随大兄,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虽然有传言,大兄已经奔赴长安,但是生怕得罪温家,白家尚存的第一代老人,皆不肯将其寻回。
  这一群老头至今还认为,名字位于族谱之上的兄弟姊妹,总有一个可以有子嗣。
  如今,眼前这一位大人提起这个名字,直接让白惜雨本人陷入了癫狂的情绪。
  她脸色通红,气喘吁吁,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她旁边的白汶雪,因为娘亲之前的叮嘱,只能干瞪着眼着急,帮不上忙。
  白墨吧唧吧唧嘴,道:“呵,看来白夫人对这两个名字记忆尤深啊。”
  “时隔十三年,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尤其是知道了他们二人的死讯,白夫人挺激动呀。”
  “不过两个已经被白氏一族逐出的人,夫人如此激动,恐怕不太合适吧?”
  白惜雨眼角滑下两行热泪,她声音颤抖,似琴弦拨动,道:“大人……他们两个人,真的……去世了吗?”
  白墨闭着眼睛,道:“千真万确!”
  自从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死亡,理论上白氏一族嫡系血脉就已经中断了。
  如今之白墨,已经不是往日之白墨。
  “他们是怎么……”
  “白守重与其子,皆病死!”
  “即便吾与其子交好,然白墨所得之病整个长安都束手无策!”
  “在痛苦中,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阑尾炎,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真的无法医治。
  开刀割阑尾,这种想法如果告诉太医,肯定会被他们当成疯子。
  就像是华佗,告诉曹操开颅治病之后,直接就嗝屁了。
  幸好,穿越而来的那天晚上,天空降下的雷电将这一副身躯刺激了一番。
  阑尾炎再也没有发作。
  可能是雷电将阑尾中堵塞的杂细胞给彻底清理了一遍吧。
  就像是后世道家书中记载的洗筋伐髓。
  “罢了,罢了!这也许就是大兄和那个孩子的命吧!”白惜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大人刚才所言,找小女子前来,是为了寻找大嫂之墓。”
  “这个好说。嫂夫人的墓,小女子记得很清楚。不知道大人何时前去?”
  白墨睁开眼睛,用手敲了敲案几,道:“这个不急,吾还没有定制棺椁。”
  “吾已经派人去晋阳城加急定制棺椁了,最迟五天之后,就可以迁坟!”
  白惜雨抬起头,看着白墨的背影,开口说到:“大人,有句话小女子不得不说。”
  白墨一愣:“什么话?”
  “嫂夫人的坟墓在白氏一族祖坟的位置。若是迁移,需要吾宗祠同意。不然,小女子断然不能领君前往。”
  宗祠是一个家族的根!
  宗族去世的人员都会被供应在上面。
  如果没有得到家族的同意,就将人领到宗祠,断然会冒犯祖先。
  到时候,事情结束,她们一家一定会被家族严惩!
  白惜雨不愿意承担因为鲁莽产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