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千年老槐

  花鬼不擅长战斗。
  传承的山海术通常是“红袖添香”“暖玉生烟”“香津有味”等等，乱七八糟偏向辅助的能力，类似于土地神的“土地茶”，人们若是挑选山海术修炼，压根就不会考虑这一种。
  叶灵迅猛一拳，撂倒一位花鬼。
  但是白衣女鬼小芊不一样，从诞生之始，伴生的山海术，便是偏向战斗。
  眼眸当中，各有一轮暗月缓缓升起。
  天色微青，似是黄昏黑夜忽降此地。
  小芊整个身躯悬浮在空，白衣飘飘，如九天仙女下凡间，怒道：“我们好心下山相迎，你们不识好歹，恃力行凶，莫非真以为兰若寺是无法之地？”
  她身上爆发出的气息很强大，已至练血境巅峰！
  叶灵回道：“你们的待客之道，我消受不起。”
  宋知礼摊了摊手，说道：“君子好色，取之有道，你们太热情了，我读书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喜欢这种调调。”
  小芊冷声说道：“不喜欢此地风气，可以离开，路在脚下，没人强留。我们不受这气，兰若寺不伺候你们了。”
  叶灵闻言有些疑惑，剧本有些不对劲阿。
  这就要赶我们走？做生意哪有赶客人走的道理？不要阳气了？
  如此侮辱，她们也能忍下来？
  但他不会走。
  因为他早就发现，这群娇艳花鬼之中，最少有两位身上散发着金属山海术的气息，若是得到这两滴金属真血，吞刀术的觉醒程度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而且，剩下的花鬼之间，还有水属气息，可以修炼太一真水。
  他此刻可以强抢，但暂时没必要。
  叶灵要再等等看。
  最起码，现在兰若寺的门还没见着呢。
  “小娘子脾气还挺大？”
  宋知礼冷哼道：“开门接客，怎的，客人心里不开心，打骂两句，你就敢撂挑子不干？大名鼎鼎的兰若寺徒有虚名么？！”
  宋知礼沉声道：“兰若寺我们一定要进，你这小女鬼，敢违背那只千年老槐定下的规矩？”
  小芊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仿佛联想到了一些恐怖之事，沉默不语。
  “小芊姐姐，我们不能赶客人走的，主人知道了，又该罚我们了。”
  “对，又不是没遇见这样的客人，忍着便是，小芊姐姐，你不用每次都生气。”
  “土地爷爷没拦住他们。”
  “还是领他们进兰若寺吧。”
  花容月貌的花鬼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人拉了拉小芊的衣角，示意她不能意气用事。
  小芊顿时如同泄气了一般，眼中两轮暗月熄灭，低头说道。
  “你们既然想见真正的兰若寺，那就上山。”
  叶灵与宋知礼对视了一眼。
  “好。”
  “妙。”
  ……
  郭北城外，山野之上，有一千年古刹，名兰若寺。
  塔殿壮丽，琼楼玉宇，金瓦红墙，亭阁四筑，气氛旖旎，红粉胭脂气遍布寺内各处，进入者莫不以为是仙境，甘愿忘却人间烦心事。
  传说中，兰若寺是一破败古寺，此时看来，并非如此。
  兰若寺又以八花艳鬼名扬世间，白日安宁，夜晚却无比热闹，前来潇洒的来客络绎不绝。
  来客之中有误入此地的凡人，但更多的是闻名而来的修炼者。
  一间厢房内，摆设十分简单，非常复古，但样样都是价值非凡的精品。
  瑞兽小炉中焚着某种名贵香料，十分好闻，让人身体放松，心神却升起燥热之感，热血沸腾。
  叶灵盯着香炉，鼻尖嗅了一下空气中的香味。
  “兰若寺的大名，我身为江南理事的这些年，也曾有所耳闻。”中年道士孙怀义对叶灵说道。
  “如何？”叶灵问道。
  “怎么说呢，这就是山海界中一座比较正规的妖怪风月之地，女鬼吸人阳气，但不吸光，留人一命。此地几百年没死过人了，算是守规矩的妖魔地盘。”
  孙怀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种地方，修道界默许存在，只要事情做得不过火，没人闲的蛋疼多管些事。况且，很多修道者喜欢这种地方，付出一部分阳气，得到凡间找不到的无穷乐趣，很公平。”
  妖依靠阳气修炼，与人依靠真血修炼山海术，其实本质没有不同。
  只要做的不过分，不惹的天怒人怨就没事。兰若寺就属于不过分的那种。
  妖有妖的活法，人也是。
  叶灵笑了一声：“乐趣？跟鬼睡觉也叫乐趣，都疯了吧？”
  孙怀义沉默不语，不在出声。
  叶灵走到香炉前，掀开炉盖闻了一下。他哼了一声，手指操纵一片水流将之浇灭。
  “不是好香。”
  好好一间寺庙，弄得不像个正经样子。
  ……
  “真是好香！”
  宋知礼手指磨挲着香炉上的瑞兽图案，心中暗赞一声：“有点门道，不需此行。”
  他正襟危坐，打量着厢房里的摆设。
  “唉，叶灵兄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该与他同行，此间好地方，怎可轻易动武力呢？”
  宋知礼轻声抱怨了一声，打开书箱，翻出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正巧看到一句“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
  宋知礼微笑合上书籍，听到厢房之外，女鬼们莺莺燕燕的欢乐打闹声。
  心道再等等，看一看夜晚兰若寺的服务，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周到，让人流连忘返，忘却忧烦。
  如若不合心意。
  他的眼睛掺不得沙子。
  砸了这座极尽穷奢的兰若寺如何？
  ……
  入夜。
  兰若寺外，荒草萋萋，坟冢千座，皆无墓碑。
  不知土下葬着哪些人，古代的书生，游侠，樵夫，赶路商人？
  或许都有之。
  荒坟群中央，有一株遮天老槐，如同曾被雷劈过一般，通体焦黑，没有一片树叶，根系如虬龙扎入地底。
  不远处的几坟冢之上。
  桂树，牡丹，幽兰，青莲，月季，金菊，杜鹃，梅花……
  离遮天槐树最近的一座坟冢上。
  白衣女鬼跪在地上，目光只敢望着地下。
  “主人，时代变了，近些年山上少见凡人，只有一些修炼者会来兰若寺，阳气不太容易寻找了……”
  “有些东西，不会变的。”
  有沙哑之音从那老槐树身上传出，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艰难说话。
  女鬼娇艳，自然会有寻求新鲜感的男人上门。
  挡也挡不住。
  “小芊，兰若寺今天来了多少人？”
  “几个熟客罢了，还有两个不识好歹的陌生人，不好对付，难以蛊惑，阳气恐怕不好取……”
  “吃东西就要给钱，兰若寺的规矩，没人可以违抗。”
  “可是他们不吃蛊惑幻术那一套，我们总不能真与……”
  “你们不愿意？”
  “……为主人效劳，心甘情愿。”
  “好生伺候他们，若是不给阳气……这里已经数百年没有新的坟冢了，多出两座，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小芊默默点头，视线瞥了眼那些娇滴滴盛放的花朵，心中叹息了一声。
  她禀报完兰若寺今夜的情况，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事实上，她今夜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没说，花魁丹朱招惹的那个人类少年，有些不对劲，身上阳气似乎重的不像话。
  夜风哽咽，无比渗人。
  有沙哑的声音飘荡在此地，隐隐约约，一直重复，经久不散。
  “山呢？”
  “我的山去哪了？”
  “还要再来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