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选择前行

  没错，那本日记本上记载着我为期一年的平静生活。
  但是其中总是要穿插着一些，我对前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愤恨与回忆的。
  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看着莲，她还在慌张地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水。
  “那个……莲，你看上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我就跟过来了，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我的声音很轻，我努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以致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甚至都能盖过它。
  “我？我……我没事……”莲说着，避开了我的眼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
  “呼——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回营地那里吧，晚上这里的魔物和野兽还是有点多的，出了事万一不能及时保护你怎么办，跟我回去吧。”
  我转过身，想要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向莲提及我的日记本，尽管日记本里记载着我的生活，我的秘密，但是我却没有胆量，向莲要回那本日记本。
  “等等！”
  身后的莲叫住了我。
  “这是你的日记吗？”她还是问出来了，莲的声音颤抖着，我不想转过身，但是我必须转过去。
  果然，莲的手里，抓的就是我的日记本。
  我很勉强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拿不出我用九千九百九十九次重生锻炼的演技，我的应变能力竟然想不出任何可以敷衍莲的理由，我没有回答莲的问题，只是维持着那勉强的笑容，问道：“你是从哪儿找到这本日记的？”
  “当时，我们被关进监狱，你还在昏迷状态……我为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它从你衣服的内衬掉在了地上。”
  “所以这是你的日记吗？”莲继续追问着。
  莲像是还倔强着不相信某种东西，还在向我确认着。
  我直视着莲，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逃避：“没错，这……这是我的日记。”
  我不明白，为什么重生一万次的这种荒唐的东西，在此刻的我和莲之间，竟成了如此真实的联系。
  我看见莲的双瞳在闪烁，在得到我的回答之后，她的气息甚至都有些不平稳，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莲，尽管我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问出的问题的答案，但是我还是说出口了：“你已经看到日记里的内容了，是吧？”
  “兰艾儿看过了吗？”
  莲没有回答，她只是摇了摇头，开始了很小声很小声的缀泣，很小声。
  “其实……这里面日记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我的臆想……”
  好无力的解释。
  “你也知道的嘛，我在克里姆森林住了一年了，一个人总会感觉无聊的，哈哈哈……所以，就会有那么多的想象，这些都是想像啊，你是不是误会了？怎么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我装作很轻松，但是却总感觉自己现在的行为滑稽而又好笑。
  “那么……那么一年前的你，过着怎样的生活？”莲抬起了她的头，看向了我。
  “不是说了吗，住在克里姆森林啊。”我还在强撑着，假笑着。
  “我是说一年之前，在定居克里姆森林之前的你，过着怎样的生活？”莲的声音哽咽着，但是听她的语气，像是开始朝我反击一样。
  她的反击，成功了，而且这反击，也是致命的。
  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我……”我愣了几秒，随后失语了，我的声音里甚至都带着令人羞愧的哭腔。
  莲赢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我的一万次，在她面前真实了起来。
  我无法回答莲的问题。
  我根本没有过去。
  抛开那仅有的一年，我根本就没有像样的生活。
  我的前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一直都在作为一个勇者活着。
  心灵的防线在慢慢地崩溃，我的头脑开始发胀，仿佛九千多次的悲伤绝望，要在一瞬间全部涌入我的大脑一般，这样的痛苦于我而言，更甚肉体。
  正当我要让痛苦撕裂的时候，我被抱住了。
  莲抱住了我，在寒冷的山风下，在明镜湖的岸边，她将我抱得很紧很紧，像火焰一般温暖地包裹住了我。
  “对不起啊，无名……”莲的缀泣依旧没有停止。
  “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对不起啊！！！”莲重复地向我道着歉，最后，变成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对不起啊，无名……”莲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她向我传递着她的悲伤，她的不安，她的迷茫与绝望。
  “我当时，我当时……我不应该出现在克里姆森林的，我不应该让你去调查黑巷的，明明，明明……”
  压抑的痛苦、自责、绝望，这些强大的负面情绪，压抑了我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负面情绪，终于，在莲的拥抱之下，稍稍得到一些释放了。
  “明明我已经失败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吗？明明这已经是我的最后一次了吗？”我自嘲了一句，轻声地问着莲，看向她身后，高高挂在星空上的圆月。
  “没事的，莲，没事的。”我轻拍着莲的背，安慰着她，“这不还有最后一次吗。”
  “可是，可是……”莲抽泣着，哽咽着，我以前甚至无法想像出像莲这样的女子会哭，但是现在，她却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分毫无防备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莲伸出了一只手，无力地锤在了我的胸口上。
  “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么强大的你，会失败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啊……”
  莲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衫：“我不明白啊……无名……”
  “我并不强大，莲。”
  “所以这一次，我找到了比更适合成为勇者的人，将他培养成最棒的勇者，便是我的目标。”
  “失败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我都能重拾目标的话，你更不能放弃啊，你是最不应该放弃的那个人啊。”
  我轻捧起莲的脸庞，用大拇指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花，缓缓说道：“因为让我重拾目标的，不仅有兰艾儿，不仅有凯米撒。”
  “还有你啊，莲。”
  “这确实是我的第一万次，也是我的最后一次，但是，这还是你的第一次，也是你的最后一次。”
  “我的一万次，我的最后一次，是阻止你前行的理由吗？莲？”
  莲哽咽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埋在我的怀里，尽情地哭泣着。
  “谢谢你，无名……谢谢你，一万次，你依旧没有放弃这个世界……”
  “谢谢你，勇者。”
  莲轻唤了我一声“勇者”随后，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抬头仰望，头顶是一片星光绝美的深空，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遍布绝望的世界。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依旧选择前行。
  胸腔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我的双手慢慢抱紧了抽泣着的莲。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啊，莲。
  一万次了。
  一万次中，只有你，肯分担我的一万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