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兵败如山倒
但谁都知道,大事不妙了。
方才全军出击,未曾料中了魏军陷阱,许多兵马都折在前头,后方的梁军将士见情况不妙,掉头就跑。
魏军骑兵掩杀过来,宛若水银泻地,势不可挡。
兵马尽出的梁军大营,先是被溃兵冲击,根本就无法组织防御,又被尾随而来的敌骑冲破,宛若河边沙地,瞬间被如潮敌军淹没。
结队撤退的梁军士兵,还算从容,可那些完全溃散的将士,无助地跑在旷野里,被追来的骑兵肆意践踏、冲撞,收割着生命。
一片哀嚎声中,有一只规模不小的梁军队伍结阵,缓缓向南撤退,打出的旗号里,写着“羊”字的大旗分外显眼。
许多溃兵见状,如同溺水之人见了一片浮木,不要命的向那军阵跑去。
“不许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军阵不时有人呼喊着,提醒溃兵莫要冲击友军军阵,但溃兵们为了活命,顾不得那么多,毕竟这是自己人,逃过去,挤一挤,就安全了。
否则跑在旷野里,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
溃兵们不顾警告,奋力接近,追击的魏军骑兵,也故意驱赶这些溃兵,向着那军阵跑去,如同引导洪流,冲向临时筑起来的小坝。
只要溃兵冲乱军阵,他们就可趁势掩杀,将这军阵击垮,然后肆意收割首级。
却听阵中弓弦声起,箭如雨下,将接近的溃兵射倒。
哀嚎和叫骂,无法让箭雨停下,溃兵们诅咒着,不敢再靠近,只能继续向南跑,然后被追来的敌骑撞倒、践踏。
无数人在临死之前,看着近在咫尺的友军哀嚎着,阵中,李笠放下弓,看着外面血腥场景,面无表情。
他射箭了,杀人了,杀的,是自己人,但是不会觉得难过,因为没得选。
慈不掌兵,若不这样做,让溃兵冲乱阵型,结果就只能是一起死。
就在这时,四周尘土大作,又有大量骑兵追来,见着眼前梁国军阵异常顽强,还慢慢向南移动,便分成多股,各自靠近,以骑射袭扰。
李笠之前请教过部曲,大概知道一些时下‘流行’的骑兵作战方式,眼见着敌骑开始袭扰己方,明白这是想阻碍军阵移动。
步兵结阵才能对抗骑兵,但是结阵后为了保持队形,移动起来就很慢。
敌骑不停逼近、袭扰,军阵就得不断停下来戒备,所以,李笠看出这些敌骑打算以不断地骚扰,阻滞己方撤退。
等其主力赶到,再对他们予以痛击。
这种时候,步兵是没办法反击的,若冲出去打,不说两条腿追不上四条腿,就说这么一冲,阵型就乱了,而敌骑只要果断反冲击,那就完蛋了。
督将下令,部分弓箭手放箭射这些骑兵,不过对方不远不近的保持距离,射出去的箭,很难命中这些移动着的目标。
李笠弯弓搭箭,瞄准当前横着疾驰而过的一名敌骑,双方距离至少有八十步,刚射完一箭的羊鹍在旁边见了,只觉很难射中。
箭矢离弦,命中目标,羊鹍看得清楚,李笠射出去的箭,插在那敌兵胯下坐骑腹部。
然而坐骑身上披着布帛,中箭后依旧疾驰,看样子是极能忍疼的良驹。
“李郎好射术!”羊鹍由衷赞叹,李笠摇摇头:“唉,没能射倒”
马蹄声起,李笠循声望去,却见己方军阵有骑兵冲出去,驱散敌骑,这些骑兵弯弓搭箭,以骑射射击敌兵,准头不错,接连射中魏军骑兵。
却没射倒,因为敌兵身着铠甲,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就不会死,甚至不会丧失战斗力,而胯下战马很不错,中箭也继续跑。
胆大、能忍疼、轻伤不退场,这就是战马和寻常代步马的区别,李笠看着一匹匹雄健的战马在四周驰骋,羡慕不已。
敌骑被梁军骑兵驱散,但对方人数多,又有‘漏网之鱼’逼近军阵,径直冲来,看样子要在阵前掠过,然后对准军阵放箭。
军阵中弓箭手奋力反击,因为步弓要比骑弓射得远,且梁军弓箭手很多,所以魏军骑兵难以近前。
眼见着梁军反击犀利,魏军骑兵掉头就跑,要引梁军骑兵来追,使得步骑分离,然后才好逐个击破。
但梁军骑兵没有上当,追了一段距离便掉头返回。
魏军骑兵不甘心,尾随而来继续袭扰,又被梁军骑兵驱赶,加上梁军弓箭手一波波的放箭,魏军未能接近军阵放箭。
梁军军阵因为有骑兵在外围驱散敌骑,弓箭手也应对得当,所以能够从容移动,向南撤退。
渐渐地,魏军骑兵放弃了这块硬骨头,转去追杀旷野里溃逃的梁军将士,以及那些规模较小的队伍。
因为两相对比之下,追杀溃兵割首级才划算。
溃逃的梁军士兵太多,漫山遍野都是,魏军骑兵忙着抓俘虏、抢首级,渐渐忽略了这支结阵南下的梁军队伍。
李笠见着旷野里到处都是屠杀,不再有魏军骑兵来冲击己方军阵,松了口气。
百余骑返回,李笠看着这些骑兵的身影,再看看结阵步行南下的队伍,以及旷野里密密麻麻的梁军将士尸体,百感交集。
他亲眼看到,羊侃所部兵马,以及随军青壮,如何在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全身而退。
如何组织撤退,如何组织反击,如何步骑协同、相互配合,都看见了,自己赌上性命换来的见闻,物超所值,花多少钱都学不来。
甚至这一次到寒山来现场观摩,所见所闻都让他受益匪浅
步兵为主的军队,在平原地区作战,胜不能追,败不能退,这种地形下要打歼灭战,或者平安撤退,有无骑兵很重要。
譬如这支队伍,若没有骑兵掩护、驱散敌骑,根本就走不了多远,然后被对方围住,没有吃喝,军心大乱,最后崩溃。
果然,骑兵是战场之王啊
李笠心中感慨,看看左右,见跟着自己混吃混喝的黄?一脸惨白,问:“怎么,肚子疼?”
“厉、厉、厉”黄?看着外面战场,一脸受了惊吓的模样,“太,厉害了!”
“莫怕,我们安全了。”李笠见便宜妻兄没事,放心了,结果黄?忽然笑起来:“原来这就是打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笠担心黄?受不了血腥场面,被吓傻了,赶紧让人看好,免得对方‘失控’。
此来建康,黄?是跟着来长见识(蹭吃蹭喝),李笠又来寒山,本来不打算带着黄?,黄?也跟着,说要长见识。
如今看对方模样,李笠不知长的是见识还是脑梗。
“原来打仗是这样的!马,要有马!如此方能打胜仗!回去后,我要买马,越多越好!”
黄?兴奋地说着,他自幼喜欢耍狠斗勇,如今亲临血腥战场,激动不已。
所以看出来:打仗没骑兵的话,恐怕会很吃力,一旦情况不对,想跑都跑不掉。
而身处战场,虽然血腥,他心惊胆战之余,是兴奋:用人头换军功,换荣华富贵!
李笠干咳一声:“黄郎,马能不能买到暂且不提,你哪来那么多钱买马?”
不是李笠看不起妻兄,实在是妻兄没本事赚钱,家里又管得紧,所以哪来的巨款去买马。
黄?一把抓着李笠的手,两眼放光:“妹夫!你要借钱给我买马啊!”
李笠把脸一板:“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