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透视(续)
世子居然找上门来,而且是今日城头作画的少年,对方来请他指出画作有何不妥,这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笠可不敢错失良机。
要使出浑身解数,解答世子心中疑惑,以求世子满意,回去后和王妃重提让他入府陪伴之事。
当然,他不会胡乱解释,而是有真才实学。
透视,是绘画的一门科学,作画者掌握了透视的原理,就能把画作画得有层次感。
这门学问,据说起源于西方的文艺复兴时期,李笠不太清楚中原的绘画发展历史,不清楚这个时代,是不是已经有了类似的理论,所以不敢托大,只是和世子“分享”自己的心得。
为了避免过多的追问,李笠尽可能不用“现代术语”,尽可能用简练的语言,解释“透视”原理。
李笠不是学画画出身,之所以懂一点,起因是那一世某附庸风雅的老板喜欢素描,还把素描作品拿来展示,甚至加入画协。
作为潜规则,他要给这位老板输送好处,当然就是以高价购买对方的画作,合理合法的送钱。
既然是附庸风雅,那他也得知道些绘画技术,也好向旁人大吹大擂,说这画是如何的好、钱花得值。
既然李笠对绘画有些研究,所以能够把透视的原理向湘东王世子仔细剖析,让世子听得不住点头,就连在一边旁听的徐君蒨,也听得默默点头。
兴致勃勃的萧方等,得了李笠的指点,迫不及待展开画卷,以李笠在客厅里摆出的远、近景为参照,开始“实战操作”。
天色已晚,徐君蒨已经派人去王府通报,说世子今夜在徐府里过夜,所以萧方等可以尽情作画。
以李笠的角度来看,这位湘东王世子的素描功底深厚,无而非是未感悟“透视原理”,所以之前的画作才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现在,世子一点就通,画出来的素描,看上去就没什么问题,显得很自然,远景、近景层次分明。比例合适。
徐君蒨看着外甥的画作,赞不绝口,说:“阿郎擅长画人,不如,我让几位美人过来,给世子摆个远、近景?”
旁边一位年轻人笑道:“好主意,君子不说,小的都差点忘了,府里的神仙美眷如云,不画一画,真是可惜。”
李笠没说话,旁观。
不一会,几位年轻女子入内,从旁边经过时,李笠闻到一阵香风,定睛一看,却见这几位果然漂亮,且各有风情,毫不重样。
此情此景,李笠耳边回荡着徐君蒨“甚好(肾好)甚好(肾好)”的说话声,十分魔性。
休息好了的萧方等,提笔开始作画,李笠没有看美人,而是看这位的眼睛。
萧方等的眼睛,清澈透亮,可以看得出,一心一意在作画上。
将心比心,李笠看着眼前几位美人,除了耳边回荡着“甚好(肾好)甚好(肾好)”,确实心里有一些想法,某种念头泛起,却被他压制下去。
十几岁年纪的少年,处于青春发育期,对于异性的渴望属于本能,这种渴望只会越来越强烈。
锦衣玉食的湘东王世子,虽然还是“总角”,好像也是十四岁左右年纪,李笠觉得这位若想要美人,就不会缺美人。
除非纵欲过度,否则只要见着美人,不应该视若无睹。
但是,李笠看不出世子有纵欲过度的样子,也看不出世子眼神有别样的“火焰”。
加上方才的言谈举止,李笠觉得这位世子是很好相处的人,且没有很明显的纨绔子弟做派,心术应该是“正”的。
给这位世子做玩伴,想来不会因为对方一次生气,而被打得非死即残。
萧方等画完“仕女图”,左看右看,只觉十分满意,看向李笠,真想开口让对方留下,陪伴自己。
徐君蒨之前就向萧方等说过李笠的情况,萧方等觉得不错,因为自己很喜欢钓鱼,见了李笠本人,更是觉得不错,因为自己喜欢画画,而李笠也懂画画。
还有一点,就是对方的表达能力很强,寥寥数语,就能把一个问题的关键之处讲清楚。
萧方等觉得这样的人给自己当侍从,应该很合适。
但是,娘说不合适。
想到这里,萧方等沉默了,徐君蒨见外甥很满意这个鱼梁吏的表现,想着不如让李笠留在自己府上,外甥有什么要问的,随时可以问。
日后出游,或者外出钓鱼,也可以让李笠陪着。
但徐君蒨想到姊姊的执拗,只觉头疼,所以琢磨良久,最后还是没说话。
李笠在旁边,看着世子欲言又止,心知对方看中自己,很高兴,却见徐参军沉默不语,想了想,心凉透了。
这位世子看来是‘乖乖仔’,可能不敢向父母提出并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希望舅舅表明态度,甚至希望由舅舅来‘旧事重提’。
然而徐参军可能是不想卷入姊夫和姊姊的‘对峙’,所以选择装聋作哑。
这两位都不吭声,就意味着他的事还是无可挽回,而且现场气氛极其尴尬,他想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发话:“小人觉得李三郎未能留下,太可惜了,不过,这或许是王妃觉得他还有待历练,等历练好了,方有资格陪伴世子左右。”
见世子看着自己,年轻人继续说:“不如,先让李三郎回去,练练书法,读读书,学了规矩,过得一段时间,参军再提此事,看看王妃认可与否。”
萧方等见其给自己出主意,点点头:“这样也好,那”
李笠赶紧插话,要再‘争取’一下:“世子,小人回去多读书、练字,过得一段时间,若参军觉得可以了,再说。”
徐君蒨闻言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这是不错的台阶,徐君蒨自己不尴尬,外甥也不尴尬,李笠则可顺水推舟,一场尴尬也化解了。
萧方等继续看着画作,而李笠满是感激的看着那位年轻人,其人样貌清秀,给人的感觉像不错。
李笠寻了个机会,低声问:“在下李笠,不知如何称呼足下?”
年轻人笑道:“某姓王,名珩,久仰李郎大名,今日得幸一见,果然李郎不同凡响,王某佩服、佩服”
这年头有点身份的人都讲究郡望,李笠听得对方姓王,心中不由好奇:莫非是琅邪王氏这种顶级世家子弟?……
夜,宿舍里,李笠和新认识的王珩交谈着,世子萧方等要在舅舅府里过夜,作为陪同人员的王珩,自然也要在这里暂住一晚。
“嗨,我是会稽兵家子,哪里是琅邪王氏子弟,在王府做事,嘿嘿,如今十六岁,比你年长哟。”
“往年我的日子过得不如意,亏得世子心善,我才能陪伴左右,世子很好说话,不会像那鄱阳王的十一郎君,喜怒无常,动辄打人。”
听到对方提起萧十一郎,李笠有些好奇,王珩不等他问,解释起来:
“之前,鄱阳王府的三位郎君,不是从鄱阳去襄阳么?乘船路过寻阳,我刚好随着王府官员去招呼。”
“那十一郎君呢,毕竟小孩子嘛,脾气大,有不如意就嚷嚷,嗨,过得几年,自然就明事理,不会如此”
“我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能让这些个郎君念念不忘,你真有本事,比我强多了。”
“那日大王召见李郎,我就在大王身边服侍,所以认得李郎。”
“你是吏家子,我是兵家子,兵家比吏家还惨,唉哟”
王珩很能聊天,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但却不会让人觉得啰嗦,李笠认真听着。
“之前,年初鄱阳的案子,我听说了,很佩服你,真的,硬扛酷刑,死都不认罪,还把案翻过来了。”
“哎呀,测罚之刑,光是听就觉得后背发凉,若换作我,怕是熬不过去,肯定是要认了,然后被拖出去砍头。”
“前不久,你又被人诬告了不是?还好,奸人未能得逞,我真是佩服你呀,消息都传到寻阳城了。”
李笠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以如此方式传播开来,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而这位‘王郎’的表现,也让他刮目相看。
此人很会说话,还会不动声色奉承人,情商很高。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谈话间王珩给他的感觉,就像邻居的阳光青年,和这位相处,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所以,王珩应该是个很会交际的人,很会察言观色,仿佛能透视人的内心。
李笠也擅长交际,但他是被社会毒打多年练出来的,眼前这王珩,不过十六岁年纪,居然有如此水准,李笠很好奇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亦或是天赋如此?
王珩的样貌清秀,即便以后世的审美观来看,也称得上英俊帅哥,加上会说话,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李笠觉得自己一个小吏,王珩没道理图谋什么,便问:“那么,王郎为何为小弟说话?”
“是这样,世子喜欢绘画,今日在城头作画,怕侍卫聚集过多,造成百姓不便,便让我几个离远些候着。”
“我正好看见李郎站后面看世子作画,良久,摇摇头便走了。”
“世子其实也觉得自己的画有不对劲,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既然你摇头,想必是看出了其中原因,所以,我建议世子到徐参军这里来”
“毕竟,李郎是住在徐参军这里。”
“李郎如此有才华,所以,我觉着就该留在王府,陪伴世子,奈何”
李笠听到这里,觉得不虚寻阳之行,虽然陪伴世子的机会很渺茫,但能认识这么一个人,也算意外之喜。
“我出身卑微,见识少,又不通笔墨,若王郎不嫌弃,不如交个朋友?”
“好!我正有此意!”王珩笑道,满是佩服的看着李笠:“能和铁骨李三郎做朋友,是王某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