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1259年,9月11日,涟水。
汹涌的淮河水向东流去。
虽然有梁山泊做了缓冲,但淮河上游通过涡水、颍水等水系与黄河直接相连着,泥沙含量仍有不少。这些泥沙随着滚滚河水不断向前,在入海口处渐渐冲积出一点又一点的土地。
这道大河,虽不如长江般难以逾越,但仍是不容小视的天险。
如今,这道天险的南北两岸,却被一道铁索连接了起来,一连串的小船被连在铁索上,其上又铺设了若干木板,形成一道可通行的浮桥。北岸便是之前的涟水城,南岸如今却是一个大工地,数百民夫正在士兵的监督下,竭力夯土成墙,准备建设一座新的城池。
当前,塔察儿部正在猛攻淮西一线,涟水西边的淮安军左支右绌,无力出击。而镇守扬州的赵与訔连吃了几场败仗,扬州附近又时常被蒙军游骑掠袭,现在躲在城里龟缩固守,不敢派兵出来。所以涟水南城现在没人来捣乱,可以从容筑城,修建过程很是顺利。
只待此城建成,李璮军便在淮河南岸有了坚实的落脚点,攻守自如。若是蜀、鄂两线进展顺理,这边趁机拿下扬州、饮马长江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李璮本人便在这座新城中视察,不时督促民夫加快进度。
眼见城墙一点点立起来,他心中比较满意,走着走着,登上了一处已经修好的城墙。
城头之上,已经架起了一门配重式投石机,也就是俗称的“回回砲”。此物虽然在西征的蒙军中已经广泛使用,但蒙古人严格控制它流入中原的汉军手中,所以李璮之前虽然也听过这种利器的大名,却并未在军中装备。
前不久,那帮子东海人突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被南边朝廷一下子封了个开国公、节度使出来,还把当年他老爹一直想要的京东东路观察使的职位给拿了去,简直是明着嘲讽他李璮。不过这帮人也是识时务的,也没大张旗鼓接了册封,反而派人来说了一大通好话,还送上了不少礼物。其中一份礼物,便是两门回回砲和它的图样。
东海人没把他们赖以成名的大铁炮献上,李璮本来是很恼火的,但观看了回回砲的组装和发射之后,觉得这东西也不错。
这回回砲结构简单、不需要珍稀材料、可大可小,大砲威力震山,小砲易于制造、性价比极高,使用起来也简单,正适合李璮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给他铁炮,他也未必能用起来呢。
而且东海人还送上了回回砲的全套图样和制作要点,这就比单纯的两门实物还珍贵多了。营中的工匠依样画葫芦便可制作出来,材料也可就近获取,能够在短时间内架满城墙,可以让涟水附近的守御更坚固,所以李璮还是比较满意的。
既然如此,同时李璮又正在抢南边的地盘无暇分身,所以暂时就放了东海人一马。不过他并没表态到底会怎么办,既没立刻对东海宣战,也没说就放过他们不管,总之就是静观其变。
李璮先是欣赏了一会儿回回砲,又转向南边,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南国的大好风光,正欲搜肠刮肚赋诗一首,转头却见北边浮桥上有一信使,举着红旗向南岸急奔而来,一看就是有什么重要消息。
他心中一凛,带着亲兵迎了过去将信使拦住。信使却并没带来什么消息,只是说王文统骤有要务,请李相公回涟水相商。
李璮虽然一头雾水,但也知道王文统不会开玩笑,心怕哪里出了纰漏,立刻带人回了涟水。
没想到一见王文统,他却是一脸喜色地说道:“相公,喜事,大喜事啊!”
李璮见状,心中大安,入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泰山,是何喜事?”
王文统眉眼都弯了起来,捋着胡子说道:“这可是双喜临门!其一嘛,是忽必烈直入大别山,如今已渡过江去,兵临鄂州了!”
“当真?”李璮听到这个消息,果然惊喜起来,忽必烈成功渡江,那么对整条战线的战略形势都大有助益,自然也有利于他在东线的攻略。
不过随即他就眉头一皱。
如此一来,他便不得不选择事蒙攻宋的策略了。短期内虽然有攻城略地的好处,但是长期来看,若是蒙军迅速灭宋,那接下来肯定就是要对付他们这些世侯了。到了那时候,显然易见,势力最大、独立性又最强的李璮,便必然首当其冲。
想到这里,他急忙问道:“那蒙哥在蜀地进展如何?若是两军会合,天下必然可定,只是……”
王文统一边笑着一边摆手道:“相公莫急,这第二件喜事便是,蒙哥在合州钓鱼城下,不知何故,或曰中了砲石,或曰染疫,总之便是一命呜呼了!蜀地蒙军经此大丧,便也不得不退军了!”
李璮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相信地一愣,然后渐渐反应过来,最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蒙哥骤死,他几个弟弟都不是易于之辈,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正是我成大事的好机会!”
王文统趁机行礼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这正是天命在相公的明证啊!”
李璮立刻笑呵呵地回礼道:“还赖泰山运筹有方!不知依泰山之见,下一步我当如何行事?”
王文统早已思考好对策,当即说道:“蒙哥一死,西路军退却,此次南侵必败无疑。既然如此,我军便得转攻为守。若不然,相公在此浴血奋战,将宋军引来,忽必烈便可从容退却,既损耗了益都的实力,又保存了他的元气,一来一去对我都不利。反之,我军若是收敛锋芒,宋军便可调兵围攻忽必烈,蒙古人的血流得越多,对相公的大事便越有利!”
李璮把掌一拍,说道:“善,此乃上策!唔,听闻李祥甫又到了扬州,此人不好相与,此时也不便招惹他。罢了,我私底下还能给他递几句话,这便与他言明无进取之意,他是贾制置一系,定有办法影响调兵之事。之后我只要筑好涟水南城便好,他处不再进兵了,如此一来,淮东之事可告一段落,之后又当如何呢?”
王文统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道:“为大事计,自然便是深固根本了。此时便当休养生息,修城筑墙,积蓄粮草,准备军械,市恩于民,等待时机。此外……”他指了指东北方,“……是该把背后的隐患除掉了。”
前面几条正合李璮之意,但听到最后的时候,他眉头一动,问道:“将来若是举大事,非得寻求南边的支持不可。那东海人新获宋廷册封,若是对他们动手,难道不会触怒赵官家吗?”
王文统微微一笑,问道:“若是有熊掌和鸡肋,该取哪个?”
李璮道:“自然是熊掌。”
“那便是了,”王文统捻须道,“那些东海人,说白了不过是一帮外洋夷人,南边朝廷肯册封他们,无非是怕我军攻过长江去,想用他们牵制我们罢了。但他们真牵制我们了吗?没有啊,恰恰相反,他们不愿为宋廷火中取粟,暗中还欲与我们讲和呢!既然如此,他们对南边来说,不过是鸡肋而已。而相公若是举事,届时假意南投,那便是将大半个山东送过去,无异于肥美的熊掌,宋廷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我们取了他们一点鸡肋呢?”
李璮听明白了道理,笑道:“正是此理,多谢泰山教我!呵,再怎么说,当下我还是大汗的世侯,讨伐举了宋旗的乱臣贼子可是天经地义之举。我这便向他们发出通牒,若是他们愿意归顺为我所用,那便也罢了,若是不然,嗯,最近准备了不少船只,如今与南边休战也用不上了,正好泛海至胶,讨伐不臣!”
王文统起身行礼道:“相公英明!”
李璮呵呵一笑,起身背手看向东北方:“胶州之事,闹腾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