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五:天一讲学 十五

  楼相其实在等,在等陈和自己发现这一点,等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所代表的团体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楼相自己就会推陈和一把,牺牲自己。
  反正以他的身份地位,他牺牲了照样屁事没有,只是会从丞相的位置退下来而已。大周历来都将相不辱的传统,即便一位丞相犯了错,也不能轻辱,要让他告老还乡。
  但陈和的大获全胜却能将所有的反对派一网打尽,陈和能携大胜之势做想做的事,这就是楼相的计划。
  楼相深知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高点,丞相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可以说已经是封建王朝的顶点了。
  女儿是蝴蝶房之主,女婿是五州掌舵者,亲家是边境战王,他已经不能再掌权了,急流勇退是必然的事情,在退下去之前他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帮陈和一把。
  陈和进了这个体系,在这个体系之中做斗争,他的心胸会让他去听这些人的道理,这是好事,并不是什么坏事。
  楼秀还想学呢,她都这么讨厌儒家了,却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要听一听他们的道理,再跟他们讲一讲自己的道理,道理讲过了,讲不通,那不是还有刀剑吗?总是要先讲一讲道理的,先礼后兵才是正理。
  周枍堂和陈老爷子会选择陈和,就是知道他有君子之风,他愿意听对方的道理,哪怕对方的道理是错的。
  他有自己的道理,而这套道理足够让他去说服对方,只要他能理清所有脉络。劳心劳力是一回事,一旦做到了,绝对能让对方输得心甘情愿,输得无话可说,陈和也会在这个过程中一步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团队,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支持他上位。
  这是好事,不是坏事,只是陈和没想清楚整体格局。他知道自己是来大周进行改制的,却只想到了自己应该用什么手段去改制,难免落入到这个体系之中用自己的道理去跟这些人的道理进行碰撞,无论碰撞的结果如何,这都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
  如果他能想清楚为什么要进行改制,改制的目的是什么,而不是去想用什么手段来推行改制,自然就能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来俯瞰全局。
  “之所以要改制,是我们认为就有的官僚体系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的行动,比如说我们想把一条命令传达下去,在全国各地开展扫黑除恶活动,打击一切黑恶势力,你觉得大周的官僚体系能做得到吗,我们能不能让这条命令深入乡村?”周枍堂问道。
  陈和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是,在五州可以做到,在大周绝对不可能。”
  “对,现在这个体系是不可能的,原因太多就不一一细说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人要当官途径就那么几条,我们甚至都没法确认一个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他背后的团体如何,是谁在支持他为官,自然不可能保证他能去忠实地执行命令,那我们就需要进行改制。”
  “具体怎么改制,这是有很多手段的,也是你擅长的领域。比如说我们可以下放御史,让他们去全国各地督查,这是改制。我们可以提高底层工作人员的热情,举报黑恶势力有奖,这是改制。我们可以成立一个扫黑除恶办,接受人民的举报信,这也是改制。
  但究其根本,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案去完成改制,我们都要想清楚我们的目的,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进行改制。我们改制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政令传达到乡村,那就要围绕着这一点来着手,去确定具体的改制方针。”
  周枍堂说了这么多,手上却是没停,一直有在给楼秀夹菜,楼秀自己在一边吃得不亦乐乎,眼见着一群人似乎都很严肃,她便敲了敲碗:“你说就说,搞得那么严肃干嘛,该吃吃该喝喝,随意一点嘛。”
  说周枍堂是在随便聊聊也称不上,但他并非是特意来指点陈和的,只是路过了顺便就说一说,陈和既然愿意听别人的道理,周枍堂就和他讲一讲自己的道理。
  有了楼秀这么一打岔,在场众人倒是放松了许多,因为周枍堂身份的问题,他要讲道理别人就只能听,连楼相天子也不例外,听听看他的道理到底有没有道理。
  不过这场宴会说到底也只是一场家宴,该吃吃,该喝喝,周枍堂也不是说陈和现在做的就不对,只是就现在的结果而言,陈和表现出来的和他所预期的是有差距的。
  “皇叔,蝴蝶房那一套五州隐牌看过了吧,这边有没有做一套的想法?”周枍堂转而问道。
  天子摇头:“做是可以做,不过这里好像还没有那么多的特殊人才,而且也没有那么多人敢于盖棺定论,没有与之对应的实力,轻易给别人做出评价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呵呵,这个事情做的多了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反正只是隐牌,不公开外界也不知道。“
  周枍堂尝了尝御宴的豆腐,这个豆腐是加了鸡蛋的,表面水嫩光滑,吃起来有种柔顺的口感,夹起来的时候却是要比想象中的坚韧许多,味道也是相当不错,这豆腐若是给崇祯皇帝的话,天天青菜豆腐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怜我崇祯大帝,内库里连一百两银子都已经拿不出来了,李自成一打进来却是随随便便收刮到了七千万两白银,人家崇祯说上一句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品尝了一块崇祯都吃不到的鸡蛋豆腐,周枍堂继续道:“蝴蝶房那边给陈和的评价是文刀,文人之气是有了,文人的刀却是没露出锋芒来。
  五州之所以要进行改制,是官僚体系已经不足以执行我的意志,你要改制就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皇叔也发现了现在的官僚体系不足以支持让皇叔掌控大周?”
  陈和看向的天子,天子微微点头道:“见过了五州的官员,谁都会对大周的官员心生不满,改制势在必行,总不能去了一趟当做无事发生吧,那样大周迟早是要灭亡的。”
  “君主集权国家,君王自然想要掌控军政大权,也想让自己的命令能真正的传达到最底层,就像路易十四那个老王八蛋一样说上一句朕即国家。
  大周改制的目的就在于让君王的意志能传达到这个世界上的任意角落,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手段很多,最行之有效的就是改变整个官僚体系,建设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队伍。
  当你抱着这个目的的时候,就不用去跟那些官员们扯皮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进行改制,你想改的东西别人就有可能会反对,那么多半就是利益分配没有谈妥,如果无法对现有利益进行协调的话,那么不妨弄出一些新的利益。
  你大可以想想五州发展之前是怎么做的,我也曾面对像你一样的困局,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只要有皇叔支持,你的起点就算比我要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一点周枍堂是没有任何夸张的,陈和之所以会走到这样的困境,是他愿意听别人的道理,用自己的道理去说服别人,可反过来说,别人未必就会愿意听他的道理。
  别人说的你愿意听,愿意去想,去思考是不是真的有道理,但有些人未必会如你一般愿意听你讲道理,不愿意去思考你的话是不是真的有道理,这时候就需要用刀剑来说话了。
  当年周枍堂可以使用武力进行镇压,但他并未这么做,而这条路是陈和也很难走得通的,周枍堂可以做那是他有宁王的支持。
  宁王对政务不说一窍不通,他本人也懒得去管这些事务,能过得去就行,大家都是封建王朝,再烂还能烂成什么样?但宁王在军权上的确是说一不二的,马踏江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然而陈和却不可能掌控军队。
  有了五州珠玉在前,他也不需要一切从头开始摸索,有周河图的支持他也算变相的掌握了军权,尽管他一旦动用这份力量也会带来一系列的后果,可不用归不用,放在那里也是一份威慑。
  除开军权外,陈和的起点并不会比当年的五州要差,周枍堂也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问道:“我当时做计划的时候有七亿两白银,皇叔的库存你这只多不少吧。”
  天子眼睛一瞪:“怎么只多不少,大哥当年拿出那么多钱时我都怀疑到底是从哪里搜刮出来的,知道是打个自己的少府内库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五州富甲天下是没错,但这也未免太夸张了一些。”
  “还有秘境和锦皇叔的支持,并非是我爹一人拿出来的,南京城也并非没有秘境,要说七亿两白银也没有我是不信的。若是乱世也就罢了,此时海晏河清,已经多年无战事,景唐又有五州挡着,十二州发展了这么多年不至于一点成果都没有。”周枍堂笑道。
  天子也知道瞒不过他,这也没什么好瞒的,颌首道:“有是有,不过主要的家底还是以前朕登基时搜刮到的一笔财富,全部拿出来,不管不顾的话约莫也有十亿两白银。”
  十亿两白银很多吗?只花的话,一点都不多,还得找到收支平衡的手段才行。国家每年的税收就是那么一点,一个人交一百宝钞的税能有十元落在国家手里那就要笑死了
  封建王朝,手里有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用,无非是发展军队,要不就是奢靡无度,用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哪怕用来搞教育最后都会变了味道,人家朱太祖也不是没干过这事,明朝国子监规模空前,恰好,明朝也是党争最剧烈的时代。
  这十亿两白银,全部拿出来的话难免伤筋动骨,比如说突发天灾,需要官府应急救援,对手研究出来了什么好东西需要国家砸钱跟进,战时紧急动用物资大肆培养人才等等,所以这些钱财在天子的观念里就是应急时才用的,轻易不会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