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7岁的雨夜

  程满月此生唯一一次差点本垒打,是高二的五一长假跟夜星河偷偷坐火车去北京欢乐谷玩那一次。
  她跟妈妈说谎很多同学一起去,第二天才回,林芳华自然相信从小懂事本分的女儿,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清水离北京只有两个小时的火车路程,程满月带了一书包零食,紧张得朝车站跑去,下了公交,看到夜星河站在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帅得鹤立鸡群,一见到她跑来,便笑着迎上来接过她的书包。
  两人坐在火车上,夜星河给她剥着橘子,一瓣瓣喂到她嘴里,程满月看着欢乐谷的地图,充满期待得做着计划:“我要玩云霄飞车、海盗船、大摆锤、跳楼机!”
  夜星河笑道:“这些你真的敢玩吗?”
  “哼,不要小瞧我!你要是不敢,不用非得陪我昂!”
  “开玩笑!”夜星河一脸轻松道。
  画面一转,程满月坐在太阳神车上,眼泪横飞得大叫着让机器停下来,结束的时候腿软到下不来,还是被夜星河抱下来的。
  五一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个项目都要排队一个小时,两人没玩多少,吃吃喝喝,牵着手四处逛了逛,到了晚上看了邮轮花车,看了表演,便回到了酒店。
  是的,由于五一长假人太多,酒店爆满,这间大床房,还是夜星河提前半个月抢到的。
  游乐场闭场之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虽然酒店就在游乐场对面,但是两人一路跑回酒店的路上,头发和身上还是淋湿了。
  夜星河刷卡打开房间门,程满月看着那张大床,呆立在原地。
  夜星河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可不是故意的哦,我定的时候,真的只剩下这间了。你要是不放心,我睡沙发就行。”
  程满月看到他的耳朵都通红,便笑道:“好啦,我相信你!”
  放下书包,夜星河去洗手间拿来一块浴巾,体贴得给程满月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浴巾盖着程满月的头和眼睛,只露出她的嘴唇和下巴,夜星河顿住了,停止了动作,喉结涌动了一下,目光逐渐变得深情……
  神经大条的程满月完全没有注意到夜星河的细微变化,拉下浴巾说:“我先去洗澡啦!”
  夜星河不好意思得摸摸脖子,和程满月两个人在酒店的同一房间,他从今天早晨醒来就开始期待了。
  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流声,夜星河坐在沙发上,手都不知道放哪,一直紧张得坐立不安。
  对于少年来说,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同一屋檐下,只有一张床,这真是一件酷刑似的考验。
  等待程满月洗澡的每一分每一秒,时间都那么漫长,夜星河已经将书包里的零食全部强迫症一般得在桌子上摆放整齐了,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用来分散注意力了,他不停拽着胸前的衬衣呼扇着,明明晚上下雨了天气不热,可是此时他却觉得燥热难耐。
  程满月出来了,穿着短裤睡衣和T恤,头发湿漉漉的,像一颗水灵灵的粉红蜜桃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好闻的香气。
  “哇,你都收拾好啦!”程满月看着桌上的零食。
  “嗯,我……我去洗澡了!”夜星河几乎是快步窜进洗手间,程满月完全没有想那么多,烧水准备热两杯牛奶。
  冷水从花洒上空洒在夜星河少年紧致的肌肉线条上,他单手扶住墙,深呼吸着。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走出洗手间,看到程满月趴在床上,两条小腿上下晃悠交替着,甚是可爱。
  “你在写什么?”夜星河看到她趴在床上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写今天的日记呀,今天真是又累又开心,要永远记下来留念。”程满月开心得晃着腿。
  “哦。那个……”
  “嗯?”程满月转头,看到夜星河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头发湿着,胸前露出一点少年的胸膛,又清澈又性感的气质让她瞬间害羞了。
  “我们……早点睡吧!”夜星河说。
  “好!那你关灯吧!”
  夜星河抱来衣柜里备用的被子和枕头,铺在沙发上,又有点期待得看着程满月,程满月赶快躺下来,说:“晚安。”
  “哦,晚安。”
  夜星河关灯。
  太静了,黑暗中,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到窗外淅沥沥的小雨,程满月的床太大了,旁边的位置哪怕夜星河睡过来都不会挤,但是这样和男生共处一室得过夜,还是自己喜欢的男生,还是第一次。
  太紧张了,完全睡不着,心脏一直扑通扑通得跳着,空气中仿佛都飘荡着紧张和微甜的暧昧粒子。
  夜星河翻了个身,程满月都紧张得竖起耳朵。
  明明今天累得脚疼,早就想休息了,可是夜星河就近在咫尺,程满月此时眨巴着双眼睡意全无。
  夜星河枕着自己的手背,一秒一秒数钟表的秒针声音。和自己喜欢的女生在酒店过夜,太难熬了……
  就在这时,程满月坐起身来,夜星河全身神经都捕捉着程满月的动态,心思早就飘到了对面的床上,见她起来,便哗得迅速起身,问:“怎么了?”
  “哦,没事,我只是想喝水。”
  夜星河赶快掀被子走下沙发,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床边给她拧开。
  程满月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夜星河看着她纤细的脖颈,喉结也忍不住上下涌动了几下。
  程满月喝完,将矿泉水递给他,夜星河拿过来,也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喝了几口水,似乎壮了壮胆,夜星河说:“那个沙发……睡着浑身有点痒,我可不可以睡这……”
  程满月一愣。
  夜星河赶快补充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放心,我……”
  “嗯,好,你睡这边吧。”程满月往旁边一侧挪了挪,拽上被子赶快躺下,背对着夜星河。
  只觉得另一侧的床一沉,夜星河躺了下来。
  寂静再次袭来,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到。
  不知为何,才五月的夜晚,酒店也开着空调,程满月却觉得被子无比燥热,但是她不敢动,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动。
  突然,夜星河的手伸向她的腰间。
  程满月浑身一抖,夜星河在她背后温柔得说:“别害怕,我只是想抱抱你。”
  “嗯……”程满月紧张得攥住被角。
  更大的温热包裹着她全身,夜星河的手臂伸过她的枕下,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从后背温柔的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拥在了怀里。
  两人贴的那么近,程满月甚至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在她背后咚咚咚得跳着。她枕着夜星河的手背,背对着他,无比紧张又在期待着什么。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抱住你……”夜星河在她身后默默得说,声音低沉磁性,又带着轻微的气息,那气息略过程满月的耳边。
  程满月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夜星河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程满月依然睁着大眼睛,甚至越来越精神。
  侧躺累了,她轻轻的翻了个身,谁知她以为已经睡着的夜星河,手臂将她一搂,便将她翻身过来面对着他,靠近她吻上了她的唇……
  程满月快要窒息了,可是她又紧张又甜蜜,完全没想推开夜星河,反而是情不自禁的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那是程满月人生最幸福的一个瞬间,她被夜星河紧紧拥抱着,周身都是他的气息,每当想起来,她都害羞得低头微笑。
  夜星河一侧身。
  夜星河停止了。
  “对不起。”夜星河撑住自己,喘着粗气说:“我失控了……”
  他放开程满月,平躺下来,说:“我不能这样……虽然我,但是我不能伤害你……”
  程满月没有说话,看着夜星河又紧张又自责又努力,竟有些可爱。
  “我再去冲个冷水澡,你先睡!”
  夜星河起身,害羞的样子让程满月忍不住笑起来。
  当他从卫生间出来,再次躺下来,呼吸平静了很多。
  他在被子里,伸手牵住程满月的手,说:“等我毕业,我就去跟你妈妈请求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我们都考来北京吧。”
  “嗯。你要考好点,不然我妈妈可能会打人哦!”
  “要考好点的是你吧!数学下次要考到100分以上。”
  “那你暑假要好好给我补习哦!”
  “好!”
  十指交缠,程满月带着甜美的笑意睡去。
  接着,暑假两个月,夜星河总是忙忙碌碌得不知道在忙什么。高三开学的前一天,他发来一条信息:“我们分手吧。”从那以后,夜星河开学没有在来上学,老师说他转学了,他们的情侣号,成了空号。
  八年后的今夜,她的身份变成了他的继妹,甚至有权力继承他家的遗产,他的未婚妻就在隔壁,而此时。
  完全没有那时的温柔,没有深情,没有小心翼翼。
  程满月挣扎着推开他。
  25岁的夜星河,早已不是那个羞涩的少年。
  程满月的眼泪刷得一下就涌出来了,力量博弈之下,她根本抵抗不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时她突然明白了,平常她暴打金俊佑,不过是金俊佑不跟她计较让着她而已,就力量悬殊来说,男生真的要压制,女生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程满月浑身抖如筛糠,哭得哽咽至极,夜星河一惊,撑起身看到她,浑身抖得厉害,他瞬间清醒了。
  啪的一声,程满月给了他一个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耳光,也将夜星河打愣了,夜星河放开她,程满月哆嗦着往后挪了几步,躲在床角,头发凌乱,颤抖着手拽起睡衣盖住自己的肩膀,那受伤的眼神,看得夜星河心疼极了。他懊恼的坐在床边,低下头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得说:“对不起……”
  17岁的夜星河,在那样浪漫又甜蜜的夜晚,都没有对她做出越轨的行为,牵着她的手睡了一夜,而现在的夜星河,程满月陌生得让她觉得心凉。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说她终于打来了,为什么当初消失,程满月有一肚子为什么想问他,可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她不知道,现在的夜星河,还是不是她认识的夜星河。
  “程满月……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半晌,夜星河坐在床边,单手抵住额头,喉咙里发出痛苦浑浊的声音。
  你过得好吗?仿佛一句老朋友的问候,可是,这不该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的问候,不应该是这样的关系,不应该发生刚才的越轨行为,一切都不应该,甚至连和他的重逢,此时程满月都觉得不应该!
  “夜星河……你这样,算什么!我现在是你妹妹,你未婚妻还在隔壁,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程满月带着哭腔大喊道。
  夜星河痛苦的呼吸着,没有说话。
  “如果你舍不得百亿遗产,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打算要,我妈刚才还告诉我让我不要跟你争,你如果用这种方式想逼我吓我,就太小人了!”
  夜星河冷笑一声,转头看着程满月说:“百亿遗产?程满月,你真的忘了,曾经我对你说过,我的就是你的!”
  程满月一惊,随即说:“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禽兽举动?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明天妈妈和夜伯伯的婚礼就要举行了!!!如果你未婚妻知道了,如果刚才你冲动了,如果夜伯伯知道我们的过去,你想过后果怎么样吗?难道你要搞出天大的丑闻吗?”程满月被气得大哭。
  夜星河皱着眉头不发一言,看着程满月哭,他心里难受极了。
  “我……不想……再为别人考虑了,我只想自私得……按照自己的内心活着……”夜星河痛苦地说,“程满月,我不想让你做我妹妹,我现在就去找我爸!”
  程满月一惊,飞速跳下床,拦在他面前,坚定得说道:“夜星河,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妈妈的幸福,连我自己也不可以!如果你要去,就算拼命,我也会阻止你的!明天,我妈妈的婚礼,必须顺顺利利,圆圆满满!”
  夜星河看着程满月,她坚定的目光还和小时候一样,他知道,程满月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现在,赶快回到隔壁!!!”程满月命令道。
  “程满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你……还喜欢我吗?”夜星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的,程满月也知道,夜星河能说出这句话,内心多么挣扎。
  “哈?”程满月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嘲笑道:“夜星河,别闹了,都过去多少年了,年少无知你不会还当真了吧,那不是一分手就忘在脑后了吗,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瞬间,夜星河眼睛里的光熄灭了,程满月看在眼里,心痛到快要窒息了。
  “哦,是昨天那个在你家洗澡的人吗?”
  “我的私生活,不用跟你汇报吧!”大学里的表演课,真的很重要。
  而程满月竟然脱口而出自己有了男朋友,说完以后,她自己也吓到了。
  突然,夜星河自嘲得一笑,说:“我知道了。今晚的事,我跟你道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当然!我不会记得的!还请你以后划清界限,像一个哥哥!”
  “我知道了。”
  夜星河略过程满月的身边,直接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的一瞬间,程满月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恸哭起来。